一刻鐘過後,禦醫仍舊未到。
張大夫搖頭,做好準備聽屋內人宣佈大都督落氣。
花千容出現在門口,卻道:“大夫,快來看看,我爹爹,他退燒了!”
張大夫大驚,三兩步奔進裡間。
他先是探了花獵虎鼻息,又摸了體溫,而後捉起花獵虎的手腕,把起脈來。他的臉上,困惑、吃驚、難以置信等表情交替出現,甚是精彩。
終於,他放下花獵虎的手,顫聲道:“真是奇蹟!大都督體內的毒,不知為何,彷彿退了一些。”
“真的?”花千容浮起驚喜之色,“可是能等到禦醫前來?”
張大夫捋捋鬍子,慎重地點頭。
室外,院子裡早已圍滿了人。
花大小姐和花四小姐,以及花大都督兩個巴掌都數不過來的姨娘們,聚在遊廊下,緊張地盯著門口。
門終於打開了。
眾人見花千容麵無表情地出來,無一人敢上前詢問,複又望向跟在後麵的張大夫。
張大夫麵露喜色,跟仍在院內的同行,眉飛色舞地講述發生在花大都督身上的醫學奇蹟。
眾姨娘聽聞,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落到肚子裡。
“隻是可惜,毒隻是暫時被壓製下來,未曾解開。現在隻能看宮裡的禦醫,是否有那個本事解毒了。”與同行討論病情的張大夫道。
“不是我等不甘自認無能,大都督中的毒實在罕見,就算是禦醫,也未必能解。”不知哪位大夫說了耿直話,其餘大夫紛紛稱是。
眾人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緊張地看向張大夫。
張大夫垂首,歎息一聲,跟著點頭。
眾姨娘隻覺頭昏眼花,就要支撐不住:老爺他高燒不退,命懸一線,突然退燒,莫不是迴光返照?於是泣啼之聲四起,花大小姐和花四小姐勸都勸不住。
聽到哭聲,花千容不滿地看了過去。眾姨娘瞧見,連忙收聲,隻敢默默抹淚。
花千容來到樹下石桌旁坐下。
明媚的春光,讓她的心情慢慢平複下來。
在內室的時候,她曾經手握銀針,想一針了結花獵虎的性命。
然而就在銀針刺下的瞬間,她改變了主意。
一針刺死?也太便宜了這惡賊!
再者,惡賊雖然可恨,但他不過是刀、是工具,那背後持刀的人,纔是她要狠狠報複的對象!
她要以這惡賊為踏板,才能報複到那些背後真凶!
她要留著這惡賊,但也不會令這惡賊好過。
她這般想著,那背後真凶,很快出現在她麵前。
不一會兒,院門處傳來動靜。
眾人以為是翟風回來,都翹首看過來。
進來的卻不是翟風。
是太子明承淵。
太子一踏進正院,便瞧見他心心念唸的人兒。
他的容兒果然與眾不同,所有人都翹首望著他,隻有她坐在石桌前,凝眉沉思著什麼,甩都冇甩他!
這果然是他的容兒!
“太子殿下。”一眾人規矩行禮。
太子笑容親切地擺擺手,“無需多禮。”
花千容轉過頭來,彷彿看向太子這邊。太子的目光馬上接上去,卻又發現對方根本冇看自己。
太子明承淵大為失落。
花千容起身,回房。攏在袖裡的手,緊握成拳。
她雖然一心惦記報仇,但在還未做好準備的情況下,仇人一個接一個地往自己麵前撲,她還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更何況這個人是太子。
雖然過去了十三年,但於現在的花千容,骨子裡的禧寧郡主而言,所有的事,都還發生在昨天。
就在昨天,禧寧郡主與太子明承淵大婚,紅妝十裡。
也就在昨天,建元帝滅她鎮南王府滿門,血流成河。
而她的夫君——明承淵,則用一支鐵箭,貫穿了她的胸膛!
回到現在,她想立刻讓這個渣男下地獄!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殺了他一人又如何?
她若殺了他,她就真的隻能殺他一人!
不明所以的太子,為了花千容冇有看他而懊惱:
慘了,他的容兒果然生氣了!
都怪他!都是他的錯!
如果他能夠再堅持一下,他就能娶容兒為妃了!
“容兒!”他疾呼著快步追上,“容兒,你不要生本宮的氣好不好?”
“本宮也是冇有辦法!怪隻怪父皇棒打鴛鴦……容兒……容兒……”
花千容突然停下腳步,回身,垂首,平靜地對太子福了福身:“太子殿下萬福!”
“容兒,我知道你在生本宮的氣……”
“太子殿下,”花千容冇有抬頭,沉聲打斷太子,字正腔圓道:“臣女現在是定北王妃。臣女冇有記錯的話,先帝與老王爺以兄弟相稱,論輩份,殿下當叫本妃一聲王叔母。”
太子明承淵的臉上,明顯滑過失落。
花千容再次福了福身,轉身往裡走。
“容兒!”太子並不願放棄,伸手欲攔。
“承淵小侄,”陰沉病態的聲音傳來:“冇聽見麼?長幼有序,你對著本王的王妃,當叫——‘王叔母’。”
眾人循聲望去,一小廝一老奴,合力抬了輛輪椅,跨過高高的院門進來。
輪椅上蜷縮著一個病懨懨的男人。
趙氏低頭,掩下嘴角的鄙夷:那就是花千容的男人?嗬!
花四小姐也看了過去,皺眉:那就是定北王?看來傳聞不假,果然是廢了!
想當年,她還是聽著他白馬銀槍、平定北漠的英雄故事長大的呢。
木輪壓過青石路麵,發出吱呀呀令人不悅的聲響。
太子站在門廊下,一身月白色華服,襯得他高貴儒雅、一表人才。
他居高臨下,心中發虛,麵容桀驁地揖了揖,“原來是王叔,好久不見。”
“小侄聽聞王叔久不出門,今日是什麼風把王叔你吹出來了?”
明晏冇有理會,朝身邊老奴遞了個眼神。老奴立馬從輪椅後拎出大包小包,堆滿石桌。
“聽聞泰山大人遇刺,你叔叔我,自然是陪你王叔母探病來了。”
明晏頓了頓接著道:“太子殿下日理萬機,今日怎麼這麼有空在這裡?”
太子一滯,他總不能說是因為花千容回來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花大都督竟然遇刺了。
怎麼搞的?昨日可是花家嫁女的大好日子!
一日嫁兩女,一個為王妃,一個為太子良娣,風光無限的啊!
太子很快回道:“小侄自然跟叔叔一樣,來探望泰山大人。”
趙氏聽聞太子稱花大都督為泰山大人,大喜過望,看來太子格外看重她們家媚兒啊!
“哦,那侄媳婦呢?”明晏問。
太子明承淵被問住,心中不由惱怒:
侄媳婦?
這個廢了的男人還有臉問侄媳婦!
難道不正是他橫刀奪愛,搶了他的容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