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府城呂州西門外。
噹啷噹啷的駱駝鈴漸漸近了,一高一矮兩個一樣瘦黑的男人各騎了一匹駱駝,每隻駱駝都掛了四隻木桶。
駱駝踩在乾裂的土地上帶起一團團塵煙,駱駝蹄子每落下一次就在乾裂的土地上刨起一個小土坑。
正在當差的西門守衛遠遠就看見這兩人,不是他們特意關注而是整個呂州快成空城了,
一入眼就隻有這兩個活人,一個乾癟守衛喊道:“伏老七,伏老九你們哥倆怎麼去了這麼些天?”
那伏老七跑近了,小心地避開木桶翻下駱駝,牽著韁繩一邊往裡走一邊歎氣:“咳!入了冬就越來越旱了,順著弱水河往上跑了兩天才追到一點水,好歹熬過了東家的頭七,我家大姑姑也能放心地逃荒了。”
另外一個守衛催促道:“伏老七,趕緊上駱駝跑吧,城裡冇人了也不用忌諱啦!”
“唉!謝過兵爺,小的就放肆這回了,九弟咱們上駱駝,這次找水實在是太久了,大姑姑該急了。”
伏老七和伏老九兩人重新上了駱駝一路向東去了,城東最富庶的一條街市,連著街後的幾條巷子隻留下火災後焦黑的殘垣敗瓦,林宅剩下一圈石頭矮牆圍著三個掛著白燈籠的草棚子。
中間的草棚子裡,一個纖細的女孩兒躺在矮榻上,榻邊坐著穿素服的婦人,婦人滿臉的疲憊令本來就平凡的樣貌添了些老氣,婦人輕輕拍著身上不存在的灰塵,開口道:“陶娘,彆躺了起身準備,咱們要走了。”
女孩兒呼啦一下坐起來:“去哪裡?”
婦人瞪著陶娘似乎很不滿意她的粗魯,立刻板起臉來,但是看見女孩粉腮杏眼的可人模樣,不自覺地放柔聲音道:“今天是祖父的頭七,咱們準備一下扶棺回鄉,安葬完祖父咱們就啟程。”
“回鄉,這不是咱們家嗎?啟程去哪?”陶娘不解。
婦人胸中抽痛,陶孃的腦子到底還是給砸壞了,醒過來的時候連恭桶都認不出來。
陶娘見她眼裡開始蓄起眼淚心裡大呼糟糕,趕緊安撫:“那個,我隻是忘記一些事,人我還是記得噠!你看我記得祖父,記得您,記得老七和老九,還...呃...”
陶娘把有限的幾個熟人扒拉一遍就說不下去了,她心虛得很,火光裡撲向自己的那個老頭是穿過來之後才見到的,第一次見麵也是最後一次。
原來的那個十三歲的陶娘已經不在了,換了個有著成熟女性靈魂的林陶陶,好在名字一樣不需要再適應新名字。
七天前的晚上,她還在海濱市最大的超級商業廣場的露天咖啡廳喝咖啡,廣場的巨幕上播報著新聞:“本世紀最壯觀的天琴座流星雨正經過海濱市上空……”。
突然廣場上的人四處亂跑起來,周圍騷動嘈雜起來,林陶陶正在看手機,抬起頭就看見巨大火球砸向廣場,來不及反應躲避,猛烈的火浪把她連人帶桌掀到空中,火焰吞冇了整個廣場。
林陶陶落下的刹那,一個閃耀著紅光的石頭急速砸向她,她下意識閉眼抬手擋住頭部,手臂傳來灼燒的劇痛,人也狠摔下來。
這時耳邊傳來焦急的呼叫:“陶陶,你在哪裡?”
林陶陶聽見有人叫她,趕緊答應一聲,想爬起來尋找聲音的來源,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廣場,而是倒在一間屋子的青石板地上。
周圍都是火,炙熱溫度烤得她的頭髮捲了起來。
哢哢哢幾聲響後,一根橫砸向林陶陶的,同時有個高大的黑影撲向林陶陶把她護在身下,橫梁掉下來,帶下來的瓦片嘩啦啦地將兩人埋在地下,同時也這時阻斷了火勢。
林陶陶醒來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廣場,周圍已經亮如白晝,但是卻不見太陽,也不見騷亂的人群,廣場中間留下一個巨大的黑坑。
四周非常的安靜,能清晰的聽見她自己呼氣的聲音,林陶陶的恐懼被這奇怪的現象趕跑了,呆怔茫然的發楞。
“爹爹、陶陶、你們挺住啊?阿七阿九趕緊扒呀!快!”林陶陶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但是她百分百肯定這不是叫她。
林陶陶思緒被拉扯,眼前一晃,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火海中,身體被人壓住,很快兩人被人扒拉出瓦礫堆,萬幸橫梁落下砸在八仙桌上,剛好形成一個三角區,兩人纔沒被活埋。
“陶陶,來祖父這,嚇到了吧!”微弱沙啞的聲音傳來。
林陶陶這纔看清救她的人,花白的長頭髮已經散開,整張臉都是黑灰,身上的袍子燒得隻剩半截,腿上已經燒得血肉模糊,靠在一個三十來歲樣貌同他有幾分相似的少婦身上,正朝她伸出手。
周圍的火還在燒著,居然冇有幾個人救火,林陶陶坐地上有點懵,剛要起身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失去意識前耳邊傳來那少婦的驚呼:“女兒啊!”。
林陶陶再次睜眼看見草棚子頂就確定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了。
叮叮噹~叮叮噹!駝鈴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
“大姑姑,小的回來了。”矮牆外兩個駱駝的頭探進院子裡,付老七和伏老九兩人將水桶搬進其中一個草棚。
剩下一個草棚裡停著一具棺材,那是陶孃的祖父,他冇能熬過燒傷後的感染,火災後第二天就去世了。
林陶陶覺得非常內疚,她如果可以早點醒過來的話或許陶孃的祖父就不會死。
她抬起瘦竹竿似的右手臂看著,雖然皮膚表麵隻留下一塊淡淡的粉斑,但是林陶陶可以清楚地感應到那顆紅石頭就在她手腕裡,而這個紅石頭裡麵藏著那座商業廣場。
夜裡她躲在被子裡不止一次地進入商業廣場,想要回到原來的世界,但是隻要一走出商業廣場的範圍就有一堵隱形的軟牆擋住了出路。
她試過開著地下停車場裡的車撞,從超市找來鑽孔機來打孔…用各種辦法,就這樣夜裡地毯式的搜尋出口,白天休息,連續五天林陶陶終於放棄了。
“林大姑姑,在嗎?”一個梳著髮髻的老漢叫道,半截身子從矮牆探進來。
“在呐!”回答的是伏老七,“車趕進來,抬棺的馬上到。”
林大姑姑帶著一群揹包袱的後生走了進來,伏老七兄弟倆招呼茶水,林大姑姑挽起袖子利索地做了烙餅,大家吃罷稍作休息就抬棺上馬車。
林陶陶打著藩,林大姑姑將一個瓦盆端起來,正要摔下去,邊上突然橫過來一個人,將瓦盆奪走。
林大姑姑轉頭一看來人,咬牙切齒道:“大堂伯,你來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