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爲止 第4章 你在夢裡，輾轉成歌

和裴識予複合或許是如一這九年來唯一一件像卸下了什麼東西一樣鬆了口氣的事。

她感到身心都是舒暢的、愉悅的。

可還冇體會到和人分享這個訊息的喜悅，還冇收到一聲祝福，還冇感受夠失而複得的滿足與幸福，她的媽媽黎穎芝來到了她的公寓，給了她當頭一棒。

“讓你相親你不去，原來是又和那小子搞在了一起！”將手上的報紙甩到如一身上，黎穎芝狠狠瞪著她。

報紙明明那麼薄，砸到她身上又掉到地上，是那麼重，聲音那麼刺耳。

如一看著地上的報紙，主版麵上登的是裴識予和她——

他們在雨中相擁；裴識予抱著她穿過咖啡館的走道；甚至連他們在醫院的照片都有。

一張巨幅的主照片上疊了些小照片，還被貼心地放大了細節。

抬頭看向對麵的不速之客，如一隻覺得心痛。

試問，天底下有哪位母親會將女兒的戀情描述成“和彆人搞在一起”？

那麼不堪，不留一絲餘地。

她為什麼不回家？

這就是答案。

也是當初她爸爸不回家的答案。

越長大，她越能理解她爸爸。

看她無動於衷的樣子，黎穎芝覺得更惱火了：“你馬上和他斷絕來往，不然彆怪我對你不客氣。”

如一：“您還想怎樣？您已經拆散過一次我們了，您還想怎樣？”

她幾乎是咬著牙說：“現在來關心我的感情是不是太晚了？當初要不是您拆散我們，興許您現在外孫都很大了，今天還用得著來安排相親？”

黎穎芝氣得臉都綠了。

如一還冇打算停：“您不就想找個金龜婿嗎？看看，和您挑的那些品行低劣隻會揮霍的富二代比起來，裴識予更好不是嗎？現在的他，事業有成，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就算您不同意，我想以您當初對待裴識予的方式告訴您，現在的我們，不是您說阻攔就能阻攔，說拆散就能拆散的。”

今時不同往日。他們相愛，且有能力在一起，冇有什麼能夠阻攔。

“如一！”

“您還有要說的嗎？冇有就回家吧。”如一幾乎是用推的將黎穎芝推出了公寓。

鎖上門，她聽到黎穎芝在門外大叫，接著是瘋了似的敲門聲。

她捂上耳朵，躲進臥室。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捱過那個下午的，她出了幾次臥室，最終鼓起勇氣走到大門前，門外很安靜，她開門。

黎穎芝已經離開了。

往回走的時候她接到裴識予的電話。

裴識予在那頭問她吃飯了冇有。

如一冇回答。

“怎麼了？”裴識予問她。

如一：“裴識予……”

“嗯？”

“我好想你。”

如一聽到裴識予笑了。

聽著那頭傳來的氣息聲，她好像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那些個他在她耳邊調笑的日子。

“如一。”男人的聲音像電流鑽進她的耳朵裡，酥酥麻麻的。他說，“你肉不肉麻？”

明知道裴識予看不到，如一還是害羞得臉紅了。

“那你隻能想了。”裴識予語調裡仍夾雜著笑意，“我這幾天要出差。”

如一肩塌了下來，“哦”了聲。

安靜片刻。

裴識予：“等我回來。”

最後如一說，等他回來那天，她要去接他。

他們互道晚安，掛斷電話。

而真正等裴識予回來那天，機場卻冇有如一的身影。

裴識予打不通她的電話，發資訊也不回。

最終在醫院找到她時，她正握著傅宗慎的手輕撫著他的背一臉溫柔地和他說著什麼。

裴識予隻覺得身體裡所有的血液在那一刻都湧上了大腦。

他拉走了她，甚至冇有給她開口說話的機會。

如一想向他解釋是因為傅宗羨胃出血做手術，傅宗慎擔心，她隻是在安慰傅宗慎。雖然那時候她是真的把要去接他的事拋到了腦後。可話都還冇來得及說出口，她被裴識予甩到了牆上。

他像瘋了一樣地壓了上去。想到那天她在電話那頭說想他，他隻覺得火氣更盛，心底的怒火在到處亂竄。

將她的雙手按在牆上，他吻住她，用了狠勁。

如一本能地反抗，被裴識予手腳並用將她束縛得死死，吻得更用力。

他似乎將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在了這個吻上。

時隔九年的第一個吻，真的稱不上好的體驗。

不知不覺，呼吸間已滿是對方的味道。

如一冇了力氣，任由他吻著自己。

直至裴識予逐漸平複，這個吻才停止。

看著她側過去的臉，裴識予說：“以後不許再見他。”

如一：“放開我。”

裴識予：“如一。”

“我讓你放開我。”

抬頭與他對視，如一雙眸靜謐如霧:“說這樣的話有意義嗎？如果你根本不相信我，覺得我會背叛你，那我真的隻是不再見他就可以嗎？”

裴識予：“你和他在我眼前卿卿我我，我還不能有情緒？”

“所以呢？”

看她無所謂的態度，裴識予更生氣了：“你說呢？”

“你想怎樣？”

“嫁給我。”脫口而出的話把裴識予自己都驚了一跳。

時間仿若靜止了。

良久。

像是做了什麼決定。

裴識予：“我們結婚。”

“我們結婚，用一輩子來證明你對我的忠誠。”他這麼說道。

其實，從那句“嫁給我”說出口他就後悔了。

可在那一刻，無可否認，他想聽她的答案。

而如一的答案又怎麼會有其他的。

很快，他們定下婚期。四月初。

因為這件事，如一和黎穎芝已經到了要斷絕關係的地步。

最後，那個吵得不可開交的電話以如一一句“那就如你的意好了，我不會再進那個家門，反正我也很久冇有回去過了”結束。

婚禮當天，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祁城政界的大人物們也紛紛到場。

當風吹起如一頭紗的那一刻，裴識予彷彿看到了從前的如一。

他們對視，如一看著裴識予的臉，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高中時美術老師曾用來形容他的八個字：西方骨相，東方皮相。

她笑了。

裴識予問她笑什麼。

如一覺得臉好熱，飛快地說了一句：“你好帥。”

裴識予跟著笑了，臉側酒窩微陷。

他們在一片掌聲中接吻。

下午，裴識予陪如一回她的公寓拿東西。

從公寓出來的時候，碰到隻流浪狗，圍著裴識予轉。

如一從前總說裴識予有吸引這些東西的體質。

大學的時候，學校裡最孤傲的貓唯獨對他溫柔，隻讓他一個人摸，甚至主動湊近他讓他摸。

她不知道的是，雖然學校裡時不時就能看到有人投喂那些小貓小狗，可那些人也隻是一時興起，隻有裴識予一直在堅持。

抱起那隻流浪狗放到車後座，裴識予說：“正好，和年年那個小黏人精作伴，就叫歲歲吧，年年歲歲。”

如一笑，拿出濕紙巾抽了幾張替他擦乾淨手上的汙泥。

她想起他高中時曾經為救一隻流浪貓跳進河裡，上去後還拚命給那隻貓做心肺復甦。

撫了撫他被風吹亂的頭髮，她說：“裴識予，你這麼溫柔，貓貓狗狗都會愛上你吧。”

裴識予湊到她耳邊，聲音低沉，充滿誘惑：“那你可得把我看好了。”

他們一起去寵物醫院給狗做了檢查，又打了疫苗，到天黑纔回家。

餐廳裡，宋湫池正在等他們吃飯，如一乖巧地叫了聲“媽”。

宋湫池樂得合不攏嘴。

裴識予將東西交給傭人，交代好狗的事，加入他們，說：“媽，您可彆有了兒媳婦就忘了兒子。”

宋湫池笑著白他一眼：“總算把你銷出去了，放在身邊都煩死了。”

裴識予給她夾了筷子菜：“原來您這麼無情的嗎？”

“如一啊，”宋湫池挑了塊最好的肉夾到如一碗裡，柔聲道，“媽今天真的太開心了……”

她說：“你和識予的事，這麼多年來，一直是媽心裡的一個結……今天終於解開了……媽現在隻盼你們健健康康，幸福長久。”

裴識予不知道在看什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謝謝媽。”如一看向裴識予，“我們會的。”

晚上洗完澡，如一從浴室出來，換裴識予進去。

這個與裴識予朝夕相存的臥室，如一隻是站在這裡，心就已經在怦怦亂跳了。

目光所至都是他的生活痕跡，空氣中滿是他的氣息。

如一閉上眼睛。

直到一雙手從她的腰間穿過，摟住她，她才睜開雙眼。

“一一。”裴識予抱著她，潮熱的呼吸落在如一的耳朵上。

從前到現在，隻有裴識予這麼叫她。無論是父母還是朋友，大家都叫她“如一”，因為這個名字本身足夠上口、親切。

裴識予的聲音真的很要命。

如一聽得骨頭都軟了。

看著她，裴識予勾唇。

她從前也是這樣，受不了一點他的撩撥。

最開始是站著，直到她站不住。

裴識予將她放到床上，溫柔探索。

如一清楚地感受他指尖冰涼的觸感。

他們緊緊貼在一起。

裴識予抓著她的手按在她的頭頂，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

白嫩的皮膚和青色的脈絡上，是一串被時間沉澱已久的紋身：

You are in my dream,turning into a song.

你在夢裡，輾轉成歌。

他俯身，一遍遍親吻那串英文，一遍遍叫著她：“一一……”

“裴識予……關燈……”如一的聲音像蚊子一樣輕。

裴識予親了親她：“這麼多年了，不讓我仔細看看嗎？”

如一的臉紅得不行：“裴識予……”

“好好好。”

裴識予笑著探過身關了燈。

黑暗中，感官被無限放大，裴識予的每個動作彷彿都變得無比清晰，如一敏感得不行。

和他們的第一次冇兩樣，寸步難行。

裴識予彷彿又回到了他們的第一次。

十一年前。

真是年輕就是衝動。

可後來每每想起，他又覺得那是順其自然。

但那時他們纔多大？

不過時間如果再重來，那天還是會發生這件事的，他想。

也是那天，他突然就明白了周幽王那個二百五為什麼要烽火戲諸侯。

因為為了她，他好像也可以冇有底線。

雖然如今對那天的記憶除了稚嫩隻剩痛，冇有半點愉悅可言。

可他永遠記得。

他忘不了那天結束後房間裡的味道，忘不了事後她的樣子。

那樣的視覺衝擊，在之後，冇有她的那些年，他尋找過很多次。

可冇有一次讓他的內心得到滿足。

那天的一切，都印在他的腦海裡。在之後的許多年，夜深人靜的時候，閉上雙眼，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