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九年
夜 關雎宮絳紫閣內
宋清瑤坐在榻上,頭髮隻鬆鬆的挽了起來, 一雙桃花目似星辰一般好看,睫毛微翹,鼻子玲瓏秀挺,燭火的微光映在她的髮絲上,露出好看的側顏,“眉似遠山不描而黛,唇若塗砂不點而朱。”她是岐國最尊貴的公主,是岐國皇帝與皇後唯一的嫡出女兒,自小備受寵愛,從未受過半點委屈。陛下和皇後孃娘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她,她卻一門心思都撲在了固安侯家的小侯爺身上。此刻,她手裡正拿著針線繡著一個香囊,針腳粗亂,實在是不像出自於大家閨秀之手。宮裡有嬤嬤,事事都不用她動手,她自然是不擅長這些,手都不知道已經被紮破了幾次。
她的婢女月桑不忍心,上前勸說道:
“殿下,已經寅時了,快些休息吧,隻剩這一點了,讓奴婢來繡吧。”
月桑是在宋清瑤七歲的時候入宮的,她比宋清瑤還要小上一歲,卻早早地就冇有了親人,被人賣進宮裡,小丫頭長得機靈,宋清瑤喜歡得不得了,當時就問皇後孃娘要來了她,兩人一同長大,情同姐妹。
“不可,我那日去鴻福殿祈福的時候先生說需得誠心才得應驗,我好不容易纔求了一顆佛珠,他入宮拜見完父皇便要出征了,我需得在他入宮之前繡完這個香囊,到時候把佛珠放進去,讓它隨他去邊關,希望它能護他周全。”
“佛珠既已求來,隨便讓彆人繡一個香囊不就好了,哪裡值得公主費如此心思。”
宋清瑤聞言一笑,隨後說道“你不懂,待你日後有了歡喜之人,你便知道我今日為何了。”
“我纔不要有心悅之人呢,我隻想一輩子陪著公主,真不知道這個小侯爺有什麼好的 值得殿下這般為他,殿下自小錦衣玉食,從未…”
“哎呀,我的好月桑”,宋清瑤見月桑又要嘮叨,及時打斷了她。“你家主子這麼厲害,區區一個香囊算得了什麼,你看,我這不是馬上就要繡完了嗎。 ”
“是是是,殿下最厲害了,區區一個香囊繡了足足兩日有餘。”
“敢編排主子了是吧 小心我送你去挨板子。”
宋清瑤佯裝生氣,月桑趕緊服軟,一主一仆就這樣說說笑笑著,不知不覺,天微微亮了,香囊也終於繡完了。花紋歪歪扭扭,實在不算好看,宋清瑤倒是極為滿意,她連忙叫人來梳洗,她今日要穿昨日內務府新送來的衣裳,是一件鵝黃色的羅紗裙,外搭一層淡黃色的薄煙紗,眉間一點硃砂襯得少女明媚張揚。延慶殿外的台階下,趙沉一襲藍衣,劍眉星目,顧盼神飛,他隨父親拜見完陛下後並未離去,而是在延慶殿外望著關雎宮的方向,似乎是在等人,直到他的視線裡出現了一抹明黃,臉上纔出現了笑意,他要等的人來了。宋清瑤向他走過去,頭上的步搖流蘇輕微碰撞在一起,發出細小的聲音,待她剛剛站定,他便立即開口道:“小殿下可是起晚了,再不來,臣可就要出發去邊關了。” 趙沉是固安候趙運良長子,年方十七,比宋清瑤大三歲,與宋清瑤是青梅竹馬,也是整個皇城都暗自認定的準駙馬,今日午後便要隨父親出征。
“那小侯爺如今不還是在等我,若我不來,小侯爺豈非要一直等下去。”
宋清瑤原本隻是想打趣他一下,冇想到趙沉想也冇想就回答“是,若你不來,我便一直等你。”
宋清瑤心裡高興,一時之間又不知道回什麼,隻好趕緊拿出了香囊遞給他。
“這是送給你的 我去問鴻福殿的先生求了一顆佛珠,保平安的,放在裡麵了,你拿著它吧。”
月桑趕緊道“我們殿下可是繡了兩日呢,昨夜還…”
“哎…月桑,纔不是,就…隨便繡的”
趙沉看了一眼宋清瑤眼底冇遮住的烏青,根本冇信宋清瑤略顯蒼白的解釋,笑著接過香囊說:“你昨夜定是冇有好好休息,那我可就謝過小殿下了,我一定會收好的,片刻都不離身。”
這讓原本就不好意思的宋清瑤臉更紅了。
“我得先出宮了,父親已經在家等我了。”
“好,那你記得一定要平安歸來。”
“嗯,好。” 趙沉走了兩步頓住,又轉過身看了下宋清瑤說道:“瑤瑤,先彆嫁人,等我回來,好不好。”
他這次的語氣冇有打趣,滿是認真。宋清瑤說“好”。他笑了一下轉身出了宮門,意氣風發的樣子像是已然打了勝仗。宋清瑤自知身在皇家許多事不由己身,但她依舊願意為了他搏一搏,哪怕結局不儘如意。
一個時辰後,軍隊已經在城外整裝待發,隻差一道聖旨,他們就要趕往邊關了。城牆上,宋清瑤看著身穿鎧甲的少年將軍,既不捨又驕傲。她六歲那年,聽說千鯉池的荷花開的甚好,可嬤嬤總是不許她靠近,後來她趁嬤嬤午睡的時候支開所有人偷偷溜出去看荷花,卻不慎落入池中,正趕上小侯爺隨父進宮,小侯爺跳入水中將宋清瑤救了上來,她因為驚嚇過度被救上來之後便昏了過去,她昏迷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個人就是趙沉,宋清瑤特意挑了宮女和侍衛休息的空檔跑來這裡,這會子趙沉找不到人就隻能抱著懷裡的女娃娃去太醫院,宋清瑤身體並無大概,隻是受了些涼,醒來後就聽人說是趙家的小侯爺救了她,父皇狠狠責罰了嬤嬤,還是宋清瑤哭了一天才救下了嬤嬤,按說本來就不關嬤嬤的事,後來嬤嬤連午睡都要找人來看著她,也正是這件事讓宋清瑤喜歡趙沉到現在八年有餘。這八年裡趙沉也一直陪著她,他會在宮外給他帶她喜歡吃的糕點,每次不重樣的帶,但宋清瑤最喜歡吃他買的桃花酥,他會親手給她做紙鳶,也會怕她煩悶在宮外為她放煙花,她想他或許也是愛她的吧。眼前的大片軍隊越走越遠,直至消失在宋清瑤的視線裡,但此時她並不知道這越來越遠的距離正如同她和趙沉的人生,漸行漸遠,直至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