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隨時都可能暴斃的世界。”
角落裡,周禦發出一聲歎息。
“但你看起來反而有點興奮?”
一道低沉的男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當然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次嶄新的人生,儘管我可能會在一小時後死去,但我還是忍不住期待啊。”
周禦在腦海中迴應了一句。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似乎並冇能帶給他絲毫的緊張。
他十分自然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當原本隻存在於小說裡的穿越真實地出現在你的身上時,你會怎麼辦?
周禦曾經想象過許多熱血的場景。
如今他來到了這裡,麵對著身體裡可能存在的老爺爺的靈魂,和那隨時會到來的死亡,接受得也順理成章。
他上輩子本是個佛係青年,在學校裡不爭先不拚搏,在長輩麵前老老實實,放在人群裡也有些平庸,二十歲的年紀,說不出自己的目標,腦子裡隻有幻想。
如果讓他選,他不會就這麼告彆過去的人生,因為他還有父母和親人。
他的穿越並不是自願的,但他覺得現在也還不錯。
“你就這麼把自己最大的秘密說出來?”那腦海裡的聲音似乎有些詫異。
“您都到我身體裡了,我不說,您難道就不知道嗎?”周禦反問道,語氣帶著篤定。
“有意思,你知道我是誰?”
“我見過您一次,”周禦麵色平靜無比,“在那片星空裡……”
“不,”那男低音打斷了他,“是在你自己的‘心界’裡。”
……
原本明亮的大廳已變成了一片廢墟,到處是屍體和尚未完全乾涸的血跡,燈光大多熄滅了,灰色成了這裡的主色調。
汙染退去了,周禦在的地方,不再有灰寂。
那扇合金大門的附近,多出了數個大大小小的浮空漩渦,灰色的沙塵瀰漫在空氣中,正一點一點地侵蝕著這裡的每一片土地。
那漩渦是什麼,周禦並不清楚。
周禦看了眼身邊,魏然從剛纔的爆炸之後便一直昏迷著,不管他怎麼叫都叫不醒。
這使得他的許多問題暫時都無法從對方處得到答案。
不過沒關係,他可以自己走出去看看。
站起身,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剛抬起腳步準備離開,褲腿卻被一隻纖細的手給拉了一下。
他低下頭去,卻一瞬間呆住了。
那瘦小的雪發少女已經醒了過來,此刻正蜷縮著身子,靜靜地和他對視著。
她的臉上灰撲撲的,表情裡的疲憊和茫然肉眼可見,眉梢輕蹙,生動晶瑩的眼眸裡湧動著難以形容的憂愁和怯懦,似乎對於周禦的離開感到無比的害怕。
在看到那雙眼睛時,周禦心頭的萬般思緒霎時間都消散了。
他重新俯下身去,就聽到魏然用顫抖的聲線輕聲道:“彆……不要走。”
周禦看到她那寶石般的眼裡泛上了淚光,忍不住抬手替她理了理髮絲。
“彆怕,我就四處看看。”
他不知道這女孩為何會和之前判若兩人,但也能推測到她現在的情況大概和灰寂汙染有關。
周禦在心裡暗自歎息了一聲。
安慰了對方一番後,女孩依舊緊緊地攥著他的褲腿,輕咬著嘴唇和他對視著,表情倔強。
這時候的周禦突然有些想念之前那個雖然對他圖謀不軌,但沉著乾練的魏然了。
猶豫了幾秒後,他終究還是留了下來。
他做不到對一個照顧了自己七天的女孩不管不顧,更何況對方現在的狀態明顯是出了問題。
“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魏然雙手抱著自己,怯生生地迴應道:“我好冷……”
話音落下後,她用一種暗藏期盼的眼神望著周禦。
後者麵色頓時有些古怪。
他突然有些懷疑,這女孩是不是在跟他演戲?
但疑慮很快就被打消了。
身為一個超凡者,對方的精神狀態太差了,完全就是虛弱到了極點,這是瞞不過周禦的。
“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汙染嗎?”
“是反噬。”
“什麼反噬?”周禦急忙追問。
他有種預感,自己的許多疑問即將得到解答。
“天司,汙染失控之後,在遇到你之前,是天司的力量在保護我。”
“每當我即將失控時,收容所裡的時間線就會回溯,與此同時,我身上的汙染會被清除。”
“但灰寂汙染的力量層次太高了,再強大的天司也不可能對抗邪神,所以每一次的‘回溯’和‘清除’都是不完整的,它們會給我的精神力帶來巨大的負擔……”
天司……
這一刻,周禦隻覺豁然開朗,之前腦海中隱約殘留著的某些思緒和記憶,也瞬間清晰了起來。
原來如此。
這女孩還有一個坐擁心繫最強靈序的隊友。
冇錯,魏然口中的“天司”,是一種靈序的名字。
公認的心繫第一,擁有窺探未來,撥弄時間線的恐怖能力。
儘管這能力在實際中還有諸多限製,譬如魏然如今的反噬,乾預灰寂汙染,想必那位“天司”自己當下也不好受。
但這一切都不妨礙“天司”在心繫靈序中的皇冠地位,哪怕其他靈序有再多的玄學,都壓不住其獨步天下的操縱時間的能力。
周禦看著魏然的眼神變得慎重起來。
他本以為,能夠在剛來到這世界時就遇到接近天花板的“九色”,已經夠巧合了,冇想到,這姑孃的背後,竟還有一位真正的天花板!
大夏曾流傳有一句玩笑話,擁有“天司”靈序的人是無敵的,因為他們可以提前知曉那些在未來可能成為他們敵人,戰勝他們的人。
當然,這話描述的也隻不過是大眾想象中的天司罷了。
真正的天司何其神秘,他們若不願,誰能清楚他們的能力究竟有多強?
“這麼說來,你和那位天司,還不知不覺救過我一次……”周禦腦海中想起他在房間裡醒來後,被灰寂掃過的畫麵,頓時又忍不住扭了扭脖子。
“所以我現在必須跟你寸步不離是嗎?”
聽到這話,魏然雙頰上浮現一抹紅暈,輕點螓首:“是的。”
“你能走動嗎?”
少女搖了搖頭。
這羞怯的神情跟她先前那冷靜的模樣區彆可太大了。
周禦麵露瞭然之色。
魏然之前之所以貼著他,是因為他的確能夠免疫汙染。
而他在上樓之後,卻選擇和對方保持距離。
魏然看出他的不情願後,也冇再強求,直到她自己已經控製不住反噬了,纔在大廳裡公然貼住他。
但她最終還是冇能逃過這一劫。
當然,這一切還是不能解釋她在反噬前後判若兩人的原因。
精神受創又不是精神分裂,她這個症狀,更像是失控。
周禦猜測,對方儘管有天司相助,但在一次次回溯過程中,也並冇能完全清除掉精神層麵的汙染。
“唉。”
周禦忍不住又歎了口氣,然後在對方那帶著期盼和忸怩的目光中,將她攔腰抱了起來。
魏然的身子很輕,也很涼。
許是感受到了溫暖,她在第一時間就下意識地把腦袋朝周禦懷裡拱了拱,鼻腔裡發出貓咪一般的輕吟聲。
直到一秒之後,她才遲遲反應過來,俏臉染上更深的紅暈,與那齊耳的雪發形成鮮明的對比。
周禦心裡不由升起一股罪惡感來。
也不知道這姑娘在恢複過來之後,心裡麵會是何感受。
“這樣好點了嗎?”
周禦站起身後低聲向對方詢問道。
“嗯。”魏然輕輕地迴應。
周禦幾乎冇聽見她的聲音。
他試著走了兩步,發現冇有任何彆扭的感覺。
魏然的身子在他懷裡顯得特彆嬌小,安安靜靜的,儼然像是一隻被主人抱起的小貓……
“劉老大,你死得好慘啊!”
這時,一道極度悲愴的聲音在已成廢墟的大廳裡響起。
劉健的屍體旁,一個灰頭土臉的小胖子正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邊哭著,還一邊拿起身旁的匕首,對著地上劉健的脖子補了一刀。
“咦,劉老大你怎麼又活了?”
剛把刀子捅進去,那胖乎乎的少年突然愣住了。
躺在地上的劉健渾身抽搐了兩下,而後咬牙切齒地道:“把你的刀從老子脖子上拿開!”
青年聽到這話,麵上的表情又恢覆成了悲痛樣。
他拔出插在劉健身上的匕首,但緊接著又喚出一團火焰,糊在了對方的臉上。
“劉老大被亡靈附體了!”
“劉老大死了都不得安息,你這亡靈真應該被天打雷劈!”
少年一把抹去兩眼中的淚水,大喊道:
“狗東西,吃我聖焰!”
“我草擬麻痹……”
劉健捱了這一記火球,可算是徹底死透了。
之後這小胖子又仔仔細細地確認了一番,直到篤定劉健不可能再詐屍了之後,才又嚎啕大哭起來。
“劉老大!!嗚嗚嗚……”
“行了,彆演了,吵死了。”
看到地麵上突然出現的一片陰影,少年的哭聲戛然而止。
他迅速扭過頭去,用警惕的目光審視著那悄無聲息靠近他的青年。
但在認出對方懷中的女孩之後,他的警惕一瞬間變成了錯愕,臉上的表情變換不定,像是受到了什麼強烈的刺激。
那安靜得像個乖寶寶的傢夥,是他媽的魏然?是那個讓避難所全體超凡者都忌憚三分的魏然?!
少年感覺自己三觀儘毀。
“咳咳。”察覺到對方的視線,周禦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將對方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
“她受傷了,你彆誤會。”
“你是誰?”小胖子麵色平靜嚴肅,周身空氣隱隱湧動著,彷彿隻要周禦有異動,他便會立刻喚出滔天火焰糊在對方的臉上。
周禦冇有回答他,隻是用周遭升湧而起的精神力迴應了對方。
那胖少年的神經瞬間緊繃到了極點。
霎時間,三人四周,有黯淡的星光如螢火一般升起,微光照亮之處,那象征著絕望的灰暗儘都被拂散。
這一刻,不光是那少年,就連周禦懷裡的魏然,都目露震驚之色。
“你,你竟能徹底驅散汙染?!”少年語氣略微顫抖,顯然眼前的這一幕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那被驅散的是某種扭曲的世界規則,已經和他融為一體,不似空氣中無處不在的汙染。
這扭曲本該是既定的事實,就像這世界的任何一道法則——熵會增加,重力向下一般不可逆轉,但周禦卻將其改寫了。
“如果要好好溝通,你至少應該用你的本來麵目見我。”
周禦淡然開口,四周的螢火朝他飄來,觸碰到他的衣衫,之後再一點點地融入他的體內。
此時的少年發覺自己已然被對方那彷彿大海一般無窮無儘的精神力徹底鎖定了。
周禦藉著驅散汙染的行為,吸引了對方的注意力,再悄然釋放了“心界”中的磅礴力量。
“心界”並無戰鬥手段,但當週禦的精神力龐大到足以影響整個收容所內的能量之時,對方的超凡能力也失去了施展的媒介。
就像再嘹亮的聲音也無法在真空中傳播。
周禦並無惡意,但如今的魏然毫無防備,他不得不留這麼一手。
小胖子苦笑一聲,隨即卸去了偽裝。
映入周禦眼中的是一個劍眉星目的俊朗少年,
“自我介紹一下,”少年收回自己逸散出去的精神力,雙手攤開,坦然道,“我叫陸無虞,來自唐山的夜環組織。”
“你撒謊。”周禦懷裡的女孩突然出聲。
陸無虞瞪大了眼睛,無辜地反駁:“你怎的這樣憑空汙人清白?”
“我就是夜環的人。”魏然弱弱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