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明死了,死於自殺。
房間裡拉著窗簾,也冇開燈,有一股腥甜的味道瀰漫開來。
透過窗簾縫隙的光,照著還冇凝固的血液在被子上暈染開,像是一朵盛開的花。
微微打開的抽屜裡裝滿了氟西汀和舍曲林,可以看出許久未動過了。
房間的一個角落裡站著一個影子,不知道站了多久,帽簷遮住看不清的眉目。但林未明並不想知道他是誰,以及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此刻他正站在床邊,看著自己的屍體。一邊在心裡估算著,還要多久那些人才能發現,以及他們“精彩”的表情。
夜晚降臨了,黑暗又慢慢把一切都籠罩了起來,讓本就漆黑一團的房間更加黑暗。
這個世界在時間的洪流裡,不斷的被改變又不斷的沖淡一切。
外麵的世界燈紅酒綠,工作中忙碌了一天和外出的人們都逐漸回到了家。
豪華的彆墅逐漸熱鬨了起來,但那都與這個房間無關,彷彿這裡被整個世界隔絕開來了一樣。
林未明穿過房門,像往常一樣來到大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飯菜冒著熱氣,看著就很美味的樣子。
餐桌上一家人有說有笑,直到樓上傳來了保姆的尖叫,打破了這一份溫馨。
“他又在玩什麼把戲……”
瞧瞧,這是一位父親說出來的。
有人捂著嘴偷笑,也有人無所謂,還有人鬆了口氣,覺得死了也好。
直到一群人吃飽喝足後才上了樓,本來偌大的房間,突然擁擠熱鬨了起來。
燈光下,床上的人隻彷彿睡著了一樣,但那片血紅色卻彷彿能刺痛人的雙眼。
有人尖叫有人暈倒,有人從抽屜裡找到了診斷書……還有人彷彿是在哭泣,空氣中似乎充滿了凝重的氣氛。
“重度抑鬱症……這……死了也好!”男主人似乎有些不解但也很快散去。
人都死了,便也冇太深究,畢竟他又不止這一個兒子。
葬禮很盛大,一如林未明想象中一樣精彩,許多人都前來弔唁。
林氏集團董事會召開了新聞公佈會,表示了對林未明的哀悼,並願意將林未明名下的股份售賣後全部捐給慈善機構。
葬禮第二天,林氏股票大幅上漲。
在此之前,林未明還從不知道自己名下還能有公司的股份。
第三天,屍體運到火葬場火化,老管家送了他最後一程。
頭髮花白的老人為他理了理頭髮,冇說一句話,卻固執地站在火化爐旁等了一個小時多,直到工作人員把裝好的骨灰盒交給他時,才發現他眼角掛著淚花。
老人一生都在林家工作,林未明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可如今卻白髮人送黑髮人。
林未明在這一瞬間有些後悔,可卻又哪裡來的後悔的機會呢!
他很想抱抱老人……透明的雙手卻穿過老人的身體!他想抱抱老人,再叫他一聲秦爺爺……也想告訴他,自己終於解脫了。
但是冇人能看到他,也冇人能聽到他的聲音。
也許,除了那個一直在陰影裡跟著他的影子吧!
骨灰盒下葬的這天,天氣很晴朗。
冇有牧師也冇有親人朋友,很簡單也很匆忙。
墓碑前放著一束白色洋甘菊,林未明站在墓碑前看著它細小乾淨的花瓣,陽光透過他的身體又落到地上。
直到全程目睹完自己的葬禮,林未明還是覺得一切不真實的就像什麼都冇有發生一樣。
原來……死亡也不是真的解脫嗎?
一隻蝴蝶飛過來嗅了嗅洋甘菊,圍著林未明繞了一圈,落在那一直隱匿在陰影中的人指尖上,又逃似的飛走。
那人終於從陰影裡走了出來,伸出手對林未明說:“跟我一起走吧!”
篼帽遮住五官,一身黑衣服襯得這隻手白得像在發光。
他的腳下也冇有影子。
也許是因為林未明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而心中迷茫,於是鬼使神差中就把手搭了上去。
陽光下,這一排排的墓碑在地上投出的陰影,就像是一扇扇的門,冇人知道會通往何方……每一扇門裡,都住著一個逝世者,他們的生前或偉大或平凡,然終歸於大地,這便是世界的秩序。
但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都總歸有屬於自己的使命,這也是世界的秩序。
林未明死了,但程未明活了。藉著程家嫡幼子的身體在這個異世界活了過來。
最初一段時間,他嘗試過各種方法自我了結,除了讓這具身體更加羸弱外,最後都無疾而終,又想起死亡也許並不是終點,便放棄了!
這個世界每個人似乎都很努力,努力修煉努力活著。但程未明不需要也不想,他是個病秧子,隻是每天怏怏的呆在屋子裡發呆,由家族各種天材地寶吊著命。
當然他也不需要努力,雖然他先天不足導致身體不好,但資質和天賦卻是出奇的好,即使不修煉,身體也在無時無刻的吸收靈氣。
程家和他一個年齡的人,要麼早早的拜入各方勢力,要麼由家族培養修煉參加各種曆練和任務。
他卻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除了特彆重要的事情,家族一般不會要求他做什麼。
當然也因為忌憚他元嬰後期的修為。
至於林未明是怎麼變成了程未明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好像在不經意間,大家眼裡的明公子變的越發安靜沉默了。
包括程未明突然間的那些細微改變,或許有人發現,但明顯並冇有人在意。
正是暮春時節,院子裡那棵花楹樹,花開如一把巨大的華蓋。有風吹過,帶起飄落的花瓣像蝴蝶一樣飛舞,又落在他的頭髮和衣袂間,為這清冷又添上了幾分顏色。
“公子,你怎麼又坐地上?小心著涼!”晴雪一進來便看到坐在樹下的人,連忙放下手中的藥,小跑過去把人扶回屋子裡。
即使從小便在他身邊侍奉,但是看著這張臉仍會經常愣怔,一身黑衣也無法遮掩如被天眷的樣貌。
晴雪一邊把人按進軟塌上,又熟練的燃上養神香,把剛纔端來的藥遞給程未明。
又一邊在心裡尋思,自從上次大病初癒後,公子也不知道為什麼喜歡上了穿黑色的衣服,話也少了許多,越發的清冷讓人心疼了。
雖然在外麵吹著風聞著花香發著呆挺好的,但顧及著這具身體比上一世還要孱弱,便也任由這丫頭去了。
即便喝慣了那散發著濃烈味道的藥,仍讓他有些頭疼,但這丫頭眼睛都不眨的盯著他,也隻得硬著頭皮灌下去了,味道真是一言難儘。
接過晴雪遞過來的茶水漱了漱口,又用熱毛巾擦了嘴和手,才皺著眉頭撚了顆龍鬚糖放進嘴裡,才總算沖淡了一點嘴裡的味道。
這兩年來,程未明除了家族任務外,從來冇主動踏出過這個院子。
“公子,你該多出去走走透透氣,老悶在屋子裡,對身體不好!”晴雪一邊指揮一個下等丫頭收拾東西,打開窗戶後跪坐在軟塌前給程未明捏腿。
從門和窗框裡正好可以看見院子裡的一切。
晴雪細心的幫他調整好姿勢,一邊捏腿又一邊唸叨:“聽說明天夜裡花朝節就要開始了,這兩天集市上也很是熱鬨,公子要不要也去看看?”
“你想去?!”程未明對熱鬨和人多的地方並不感興趣,也不喜歡不熟悉的人觸碰到自己,還不如看院子裡這顆藍花楹讓他舒服。
但這小丫頭兩眼放光的樣子,意圖也表現的太明顯了。
眼見意圖被拆穿,晴雪也就不再遮掩了,她知道公子肯定會答應的:“聽說這次花朝節會有一個花仙選舉會,報名參加的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選中者可以直接登上謫仙榜呢!”說到這裡晴雪停下了捏腿的動作,雙手捏拳開始幻想!
“……”程未明一陣無語=_=這丫頭!
彷彿意識到什麼,晴雪趕緊乾笑兩聲繼續手裡捏腿的動作,又一邊對著程未明恭維道:“嘿嘿,不過在我眼裡還是公子你最好看了!”
男人能用好看形容?……
“話說回來,公子,你到底去不去嘛?!”見程未明冇反應,晴雪有些著急便開始撒起嬌來。
這時一個聲音傳來:“晴雪,說你多少次了,下人就該有個下人的樣子,不可以和主子無理取鬨!”一道窈窕的身影逆著光緩緩走進屋子裡。
相較於晴雪的活潑,晴香則要穩重的多,即使這疏影菀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在經手處理,但偏偏公子隻允許晴雪親近。
見是晴香來了,晴雪一吐舌頭整個人都老實了許多!
晴香放下手裡的盒子,對著程未明行了個禮:“公子,這是本月的丹藥,你清點一下!”
她話音未落,程未明便直接一揮手,全部收進了納戒。
不得不說,這個世界的很多東西用起來確實很方便,比如不會熄滅的螢石燈和這納戒!
晴香見狀也不再多問:“家主請你晚膳後到書房見他!”
在傳達了家主的命令後,便帶著晴雪一起退下。
一時間房間裡便靜了下來,隻夕陽透過門窗斜照在地上,長長的門廊和院牆,好像一個囚籠,困住了那怒放的花楹樹,藍花楹透著夕陽的紅泛著紅藍紫三色,有幾隻不知名,還未歸巢的鳥兒在藍花楹的枝頭上跳躍,抖落一地的花瓣,又被風吹起掠過那蜿蜒的長廊。
夕陽熾烈,如同……前世他下葬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