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官兵舉著火把,瞬間將周圍照亮,我瑟縮著身子被圍在中間。
“頭兒,是個小丫頭。”
“這大晚上的,你為何獨自一人在此,老實交代。”
忍住腳踝鑽心的疼痛,低頭抱緊身軀,他們的影子在地上隨風舞動,好像一張張大口要將我隨時吞掉。
“頭兒,這荒山野嶺的冒出個丫頭實屬古怪。這都三日了,我們先將這小丫頭抓回去交差,省的大夥今晚再忙通宵。”
“你糊弄誰呢!”
官兵頭目朝小兵頭上就是一巴掌。上頭就給了兩張畫像,讓暗地裡搜尋畫像上的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折騰三日,西都城附近落單的孩子都被抓去審問了一遍,一無所獲。結果動靜鬨得太大,今早才又捱了一頓批。
這小丫頭跟這畫像上倒是有幾分相似,先抓回去交差,這附近都是山林,想必另一個孩子也跑不了多遠。
“來人,先將她捆起來帶走,再去幾個人,去附近仔細搜。”
我一直豎耳聽他們交談,聽到他們如是說,暗中鬆了口氣。拖久一點時間,陳叔他們就會走的越遠,昭弟就會更安全...
有官兵拿著繩索向我走來,身體不由自主地打顫,本能地向後縮退,直到退無可退,我認命地閉上眼睛......
“阿彌陀佛。各位施主何故為難一個小女孩。”
一陣勁風拂開我的雙眼,一個潔白的身影站立在我麵前,擋住官兵前進的步伐。抬眼望去,是個僧人,身軀如鬆,堅定不移。
懷卿今晚提前出關,體內那一股真氣紊亂,燥徹心扉,不得安寧。遂從林間小道曲直而下,前往鏡湖。
剛到山腳下,就看見不遠處火把瀰漫,一個孤零零的孩子被困在人群中。壓製住體內洶湧的真氣,前往檢視。
“你是誰,官府辦案,還不速速離去。”
“貧僧大國寺弟子,法名懷卿。”
官兵頭目嚇得將跳腳朝剛說話的小兵頭上又是一巴掌。忙諂媚著小跑上前卑躬作揖。
“手下人有眼無珠,請懷卿大師切莫怪罪。小人奉命捉拿嫌犯,追蹤到此,無意冒犯。”
“此乃清修之地,當今聖上禦賜牌匾,任何人不得打擾。”
“是,是,小人這就離去。”
直到官兵徹底遠離,我才止住顫抖的身體,呼吸慢慢平穩,夜色也恢複平靜。立在身前的背影未動,月光灑在他的頭頂,聖潔明亮。
“多謝大師救命之恩,民女,民女感激不儘。”聲音依舊帶顫,驚魂未定。
“我佛慈悲,眾生平等。施主沿此間道路前行,儘頭可以看見一間大院。恕貧僧不能遠送。”
懷卿保持最後一絲清明,叮囑完畢,禦風離去。
我撐著痠軟的身體艱難的爬起身,向他離去的方向,側身屈膝行禮。懷卿大師,如有緣再見,救命之恩,皎皎當以命相報......
另一邊,官兵頭頭灰頭土臉撤離,隻怪今日出門冇看黃曆。好不容易抓到一個相似的,這大半夜還能碰到懷卿大師,隻能自認倒黴。
“頭兒,我們就這麼走了?那個小丫頭形跡絕對可疑。”
“就你長腦子了是不是。”
小兵頭上捱了今日的第三巴掌,委屈的不敢再說話。
“懷卿大師是誰你知道嘛。那是連當今聖上都要禮遇三分的。等著吧,先去無方鎮休整,吃飽肚子,明日再來。周圍都是山林,我就不信這兩個小崽子能跑哪裡去。”
“是,是,還是頭兒說得對。”
拖著越腫越高的腳踝沿著道路艱難前行,臉上身上早已佈滿汗水。就在筋疲力竭之際,看到路儘頭有一個很大的院落。
我喜上眉梢,一鼓作氣,拖著受傷的腳往院落跑去。看著緊閉的大門,我心裡卻退縮了。
我現在自身難保,萬一連累了這院落裡麵的人怎麼辦?阿母爹爹一直教導我們,生而為人,要正直善良,我不能因故連累他人......
擦乾臉上的淚水,轉身準備往回走,心中默唸,弟弟無事就好,弟弟安全就好,我再去彆處看看,再找找看,天無絕人之路,一定還有彆的地方......
“小姑娘大晚上不睡覺,還準備往哪裡跑啊,阿彌陀佛。”
身後開門聲響起,大門開啟,一位拿著蒲扇的胖和尚邊打哈欠邊眯眼看著我。
回首看去,這不是之前在廢棄院落見過那個和尚麼。看來這個院落應該就是之前那幾個孩童言語之間提到收養他們的大院了。
“我,我......”我忍住哽咽,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什麼你,大晚上的,吵死了,先進來,阿彌陀佛。”胖和尚搖搖晃晃,邁起腳步走進去,“進來把門帶上。”
我慌慌張張跟著走進院門,插好木閂。這是一個很大的四合院。左側房門打開,門口有一張搖椅,燈光照亮門口地麵,我跛著腳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小室,室內僅有一張炕床,一個老木衣櫃,一張木桌,兩張木凳,一張小幾,上麵放有一個木盆,盆邊搭著一條布巾。桌上有一個水壺,兩隻白碗。
和尚走到桌邊,拿起水壺倒了兩碗水,自己喝了一碗,另一碗遞給我,我連忙雙手接過道謝。
“小丫頭從哪裡來?準備往哪去?”
“我,我孤身一人,無處可去...”
我低頭雙手捏緊衣袍,阿母爹爹不在了,陳叔弟弟西去,隻剩我一個人了,悲傷瞬間溢滿心頭,淚水不禁打濕地麵。
“罷了,罷了,該來的躲不掉,萬般皆是造化,阿彌陀佛。”
老和尚搖頭感慨,終究是躲不過,逃不過,該來的總會來。
“你也看見了,老衲是和尚,這裡隻能收留男孩。”
語氣間意味深長,我抬起頭錯愕的看向他,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我不解的望著他,他隻慢悠悠搖晃手中蒲扇,隻眯著眼看著我淺笑。
應該是我想的那樣?
我轉眼四看,門外一側房門大開,門口是個水缸,應是廚房。
我忍著腳傷小跑進去,就著窗戶透進的月光,看見灶台上麵放著把剪刀。拖著腳過去,拿起剪刀。取下頭頂的小簪,抓起身後長髮剪落。活命要緊,活著纔有希望,活著纔能有機會跟弟弟團聚。
我將頭髮整理成白日間見到的那些孩子般模樣,用手抓亂。走到水缸麵前隔著水麵,看著水中的自己。
就算剪短了頭髮,依舊遮不掉女孩子的麵容。阿母是疆國最美的公主,我長相隨阿母,爹爹一直說,皎皎以後一定會長成跟阿母一樣的美麗女子。
我抬手將頭頂短髮放一些下來遮住眉眼,看著眼前白淨的雙手,輕撫麵龐。環顧廚房,又拖著腳移到灶台底下,取一些灰,摸到手上,臉上。露在外麵能看見的肌膚,都用灶灰掩蓋。
再次回到水缸向裡看,一個頭髮雜亂,額發遮眼,膚色暗沉無光的瘦弱男孩出現在水中。
我回到和尚房間,看著他滿意的雙眼,我知道我猜對了,也做對了,緊繃的身體瞬間放鬆下來。
“叫什麼名字?”
我叫什麼名字,皇爺爺賜名桑月公主,爹爹給我取小字皎皎。這些不能現於世,皆已不可用,我看著窗外透進的月光。
“明月,我叫明月。”
“孺子可教也。”
和尚甚是滿意,起身在衣櫃拿了一身青灰色衣袍扔給我。看我踮著腳,又從衣櫃翻出來一瓶藥扔給我,我趕忙雙手接上。
“換身衣服,把藥揉在你的傷口處。小廚房旁邊那間,你以後住那裡,是個小柴房,今晚先將就一晚。折騰半宿,去安置吧。”普恩輕揮蒲扇,走向床榻。
“謝謝大師。”
“大師不敢當,這裡的孩子都喚我普恩爺爺。”
“謝謝普恩爺爺救命之恩,明月此生無以為報。”
“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阿彌陀佛。”
從普恩爺爺房間出來,轉身往小廚房旁邊走,走到門口時聽到有窗戶開關的響動,藉著月光環視一圈,並冇有發現異樣,可能是我的錯覺?
“咳咳。”打開小門進去,一股灰塵撲麵而來,這是一間小柴房,轉角堆滿了樹枝,散發出一股樹枝乾枯的味道。
關好門,脫下身上衣服和之前的小簪包裹成團放好,換上普恩爺爺給的衣袍,有點長,邊起袖子褲腳。
背靠門板,拿起普恩爺爺給的藥瓶,將藥水倒進手心,揉著受傷的腳踝,很痛,比以前抽書背不出時,被戒尺打手更痛。
眼角痛出淚水,瀰漫雙眼。
皎皎,你要堅強,你要活下去。
輕拭雙頰淚水,起身透過窗戶看向夜幕,夜空中繁星閃爍,阿母爹爹,皎皎以後化身明月陪伴你們。你們一定要保佑昭弟,順利到達疆國,希望我跟昭弟早日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