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庭漢的事蹟陳嘲風早已耳熟能詳,單騎入北遼,五馬定西山,聯手易無霜將岌岌可危、大廈將傾的大胤王朝的龍壽硬生生地又抬了幾十年之久。
倒是昔日的開國名將陳落涅之孫,也就是陳嘲風的爺爺,世襲了大胤唯二的異姓王之一西川王位的陳蒙恩,倒是在北地沉寂了許多年。
當年大胤開國皇帝分封功臣,對陳落涅這位戰功赫赫的先鋒大將極其的寵愛,欲將其親手打下的西北之地儘數分封。陳落涅卻直接拒絕,稱“隻願一州之地替吾皇繼續戍邊”,皇帝感激涕零,最後不顧朝臣反對,仍然將西北的四處軍事重鎮—幽州、錦州、霸州和蕩州分封給了陳落涅,賜號兩字異姓王--西川王,準許後世皇帝以考察陳家忠心之名,派大臣視檢封地,酌情頒與世襲罔替的資格。
帝王心思,難免可笑。
當年西北初定,民風彪悍、馬上戰力卓絕的北遼國不斷騷擾襲擊西北邊境,況西北之地又儘是性情狂烈不服管教的民風。而陳落涅領兵西北二十年,大小勝仗數百場,戰必克攻必取,威望極高。
與其讓四州之地動亂不止,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讓這個五十歲老將安老西川,順道調教化民,鎮守邊關,豈不兩全。
再者這所謂的視檢,簡而言之,你陳家恪儘職守地替大胤鎮守西北,後代皇帝便可酌情準許有條件的世襲,如若你陳家一家獨大,抑或犯了重大忌諱,便可立刻停止世襲資格。
至於怎麼個停止法,那就太容易了,比如這繼承爵位的條件便是讓你陳家去滅了遼國,滅了魏國,若是成功了便讓你繼續當這個手握重兵的西川異姓王。說到底,還是帝王之心雖憐卻不可信,雖憫而不可務罷了。
陳嘲風見福伯不再講話,俊逸瘦削的臉龐上也掛著淡淡的笑意,他回到了馬車內,拿出父親贈予的寶劍,細細撫摸著。
此劍名為嘲風,是父親的老朋友龍鐵匠打造的,此前一直是陳庭漢代他保管。
陳家兒郎自出生起便擁有一把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劍,叫作隨名劍。
嘲風劍通體銀白,這與陳家現在另外三把劍的黑色嚴肅有所不同,嘲風劍劍身隱有細膩的華氣,鋒芒如玉白般。
劍身四字,剛正不阿:“事隨吾心”;反麵亦刻有四字,淩厲生猛:“萬逆皆殺”。
這位心高氣傲俊美無雙的青年看著劍,思緒出神。
自大胤開國以來,往遠說祖上名將陳落涅追尋先帝南征北戰三十餘年,以開國十二功臣,武將之首受封西川,與北遼對峙數十年,死後更是諡號‘武忠’;往近說祖父陳蒙恩二十歲便以五萬破十萬,一戰成名,推行“文明武治”,麾下精兵強將一時達到頂峰,除了西北老陳家血統延續下來的“大川吞蟒,大漠食虎”的西北狼騎,更是親自操練出號稱是中原以北最為精銳的野戰部隊—霸州營;再到父親陳庭漢這一輩,更不必多說,不光戰場上縱橫捭闔,而且武道造詣上也遠超祖輩……
唯獨是到了陳嘲風這一代,偏偏好似出了個紈絝子弟一般,十九歲還未上過戰場,武道更是止步第三境,說出去實在會讓人笑話。
將門子弟皆以軍功為傲,若隻想躲在祖宗蔭庇之下苟活一世,當真是敗壞了祖祖輩輩的世家風骨。
陳嘲風遐想間,馬車驟停,巨大的抖動使毫無防備的陳嘲風額頭直撞在馬車內廂上沿。
陳嘲風吃痛,捂著麵門問道:“福伯,怎麼回事?”
他用手撥開簾子,隻見著前方有些閃忽的黑影,就被福伯一把按了進去,“幾個蟊賊罷了,少爺,你坐好,看戲便成。”
馬車前方,有十幾道身影。
他們見著人,也不答話,舉劍便迎了上來。
陳嘲風隻聽見外麵一陣打鬥聲,福伯有些本事這他是知曉的,隻是自己從未見過他出手,不知打鬥時的福伯和那個整日酒色熏心的老頭有什麼出入。
他撥開了簾子,隻見外麵颳起一陣旋風,周圍的樹葉都盤旋而起,在福伯腳下呼嘯,似有靈性。
揚起的疾風將眼前黑衣蒙麵者臉上遮掩的頭巾吹起,為首之人竟是一獨眼中年男子。
“元洪?”福伯驚愕道。
“師兄,咱倆可是有些年頭冇見了,既然還認得我倒也好,到了閻王爺那也不怕報錯名了!”
福伯眼神鎖緊眼前這個男人,後背隱隱發痛,有紅氣散出。
在車廂裡的陳嘲風倒是第一次聽見福伯的全名,以前他隻知曉這位時常消失個十日半月的神秘老頭姓李,並且來曆不尋常,這一點從很多地方可以看得出來,李長府也冇有刻意隱瞞。
“元洪啊元洪,你終究還是選擇了那條陰路。
怎麼,如今去認那荷花老道做爹了?”
元洪不答反問:“呸!李長府,我隻問你,在陳府當狗的感覺如何?二十年前我就看出你這個卑賤骨頭的奴性了,可恨那老狗不聽我言,竟然將《大重樓經》私自交給了你。”
元洪目光如血,滿眼仇恨,見眼前的李長府並不作答,繼續咬牙切齒道:“不過老東西已經得了報應了,當年在真明山上五臟六腑俱被震碎,七竅流血而死,哈哈哈哈哈哈,老東西,呸,死得好。”
李長府周遭疾風又起,隱有龍鳴嘶吼。
跟眼前這個喪心病狂的野狗講道理,已無任何必要。
元洪手中長劍直指福伯,劍身波光婉轉,淒然有聲。他開口道:“把《大重樓經》交出來,留你個全屍。”
話音剛落,剛纔還在原地的李長府已然藉著疾風迅速靠近元洪,猛烈雄渾的真氣罡風直接撞飛了其餘幾個黑衣人。
李長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遞出一掌,一股龍形氣流發出震耳吼叫迅速衝向元洪。
天空隱有轟雷悶悶,青光乍現。
大重樓第八重樓----丈龍風雷。
元洪劍光忽然燃起火焰,一條火蛇瑩然而出,朝著勢不可擋的雷龍撞去!
隻聽一聲雷聲炸起,藍光一瞬間爆炸閃亂了眾人的眼睛,元洪一劍火蛇,竟然堪堪擋住了風雷六重樓。
馬車內傳來一聲嬌俏的低呼。
陳嘲風正看得入神,轉頭一指彈到雪雁光潔的額頭上,假意訓斥道:“一驚一乍的乾什麼?”
雪雁嘟起嬌滴滴的小嘴,兩個圓月般明亮的眼睛寫滿了不滿,氣鼓鼓道:“少爺,輕一點,奴家疼死了。這《大重樓經》可不是凡物,這本心經不但能由內而外心氣化玄外,還能重塑經脈以養心火。相傳是真明山太上天師府的傳世之物,傳聞此功法共有十二重樓,一樓儘一樓生,重重無儘休。但從古自今從冇有人能夠打出第十二重樓!”
陳嘲風看著外麵,若有所思道:“《大重樓經》是道家六法之一我自然是有所耳聞,傳聞能夠打出最高樓的便是上一任真明十一境大天師,號稱太上真明老仙人轉世的齊敬石。但也僅僅打出了第十樓----焚無而已……”
卻見那元洪劍上生蛇,火光曳曳。
“第八重?這麼多年不見,李長府,你的功力倒是不進反退,怎麼,吃現成的吃過癮了,冇有一丁點當初的血性了?”
元洪雙手持劍,嘴上仍然不饒人的嘲諷著眼前的李長府,見李長府冇有答話的意思,一個箭步向其衝來,手中長劍呈刺勢,攜著火蛇衝將而來。
李長府大喝一聲,一掌遞出,伴隨著風雷呼嘯,勢大力沉。
來不及觀摩的陳嘲風腦中卻猛然一道白色閃電閃過,他猛然地拉著雪雁的手跳出了馬車,隨後,後方立即傳來一聲爆炸聲。
被元洪拖住的李長府來不及看到陳嘲風與雪雁的情形,他怒喝一聲,身形之後隱約一尊幻影磅礴而出,手持青焰巨掌,天地變色。
陳嘲風察覺到了天地異色,卻無暇顧及,眼前這棄李長府不顧的幾名刺客亮著銀刀亮劍,直接二話不說便殺向兩人。
陳嘲風擋住雪雁,沉聲道:“快躲起來!”他看向李長府的方向,此時兩人正打的不可分交,雷火相交。
陳嘲風拔出嘲風劍,目光錚錚。
在陳嘲風的十幾年生涯中,氣氛從未如此激烈緊張過,生死攸關的時刻卻使眼前的這個狂傲少年眼中的渴望愈演愈烈……
陳嘲風嘴角顫抖,卻露出笑意,鎮定道:“不怕死的,便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