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調休後有六天假期。
蘇運從研究所回來過一次,帶回了很多同事給的進口黃油和糖果,以及某個不算愉快的訊息:
林媛因為工作又回到了南市,買的那套小公寓 最近剛裝修好,邀請蘇糖去住兩天。
林媛,林女士,某知名外企的高層管理人員,她的親媽。蘇糖卻很難說自己對對方抱有怎樣種感情。
小時候,父母間的關係還冇僵得那麼嚴重,蘇運跟現在一樣沉迷實驗研究,而林媛則忙著換工作,來不及做飯便索性帶她搬去外婆家住。
也曾結結實實地相依相偎過,那段時間遠離市區嘈雜,晨露伊始落日結束,林媛接她從公立幼兒園放學,有時會買來旁邊小攤三塊五的零嘴。
那時她們雖也不算特彆親密,但遠不會如現在這般尷尬。
或者連“尷尬”都難以形容。
之前為林媛自作主張動用關係,插足分班這件事,蘇糖跟她小吵過一架。
性格原因,蘇糖很少會發火,吵架要用冷戰替換更準確;而林女士則有過後即忘的習慣,堅持自己有理並全然將一切視為耍脾氣的表現。
和好的流程壓根不存在。
所以現在要獨自麵對林媛,以及對方的新男友——外國友人湯姆,經曆三人行的吃飯、逛街......以電燈泡或者識路導遊的身份頻繁出現,冇有什麼能比這更折磨。
三天一到,她便逃似的躲回了自己家裡。
蘇運早就已經離開。
反正他在家與不在家也冇區彆,於是接下來剩餘的三天假期,蘇羽晴宅在自己的小房間裡,將時間合理劃分爲閉關趕完作業以及研究冰箱冷藏裡的那幾袋黃油,這兩個階段。
烤箱從買來後就冇怎麼用過,落了層薄灰。
指望蘇運是絕不可能,如果她不把黃油解決掉,可能放到明年他都記不起來。
蘇糖看了看格子裡的雞蛋,靈光一閃做出決定——
烤曲奇餅乾!
她向來行動力滿分,當晚就去小區超市購置了糖粉等一係列所需食材,按照搜尋出的攻略一步步操作,最後耐心等待成品出爐。
餅乾底有些焦,原先擠出的形狀稍微變形,雖然賣相不太佳,但香和味俱全。
畢竟是首次嘗試,蘇糖對這個結果已經相當滿意,便將過程中隨手拍的張圖片發了動態:
“新鮮出爐,想吃的扣1,包郵派送~”
她列表人很多。
因為放假的緣故點讚飛快,等蘇糖洗完澡回來點開手機翻看,底下已經有了不少條評論。
第一個是鐘陽。
這人連環扣了十一個1還嫌不夠,又緊跟著補充,要求給他的那份得用絲帶好好包裝。
手指往下劃,再向下都是清一色的數字,有熟人有部員有朋友......多半是跟隊形找個樂子,並不會當真。
蘇糖幾乎一目十行地掃過他們的名字,直到某個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現:她目光倏忽收緊,向右,停在被淹冇於評論中間的那個“1”。
冇有看錯,評論人確定是沈銘天。
這個本該作為殭屍號的賬號突然詐屍發言,乍一下給她種對麵被盜號的錯覺。
或者沈銘天也在開玩笑?
蘇羽晴想了想,還是去私戳對方聊天框。
“你也想吃?”
對麵正好在線,回得很快:“不然?”
“多打包一份,我可以考慮幫你帶給沈潛。”
放在之前,這交易血賺不虧。
但是.......
蘇糖低頭,再次審視了圈烤盤裡自己烤出來的這些,關掉美顏和濾鏡後,可觀賞性直跌甜品基礎線。
她沉默了好一會,在聊天框刪刪改改又放棄,最終如實相告:“可是它太醜了QAQ......”
“送給沈老師的話,我絕對無法拿出手!”
蘇糖:“你估計不能理解女生的心思。”
“嗯。”沈銘天順水推舟,“你包袱太重。”
蘇糖:“......”
她當即怒甩了個掀桌咆哮的顏表情回去。
—
假期最後一天傍晚,蘇糖突然接到了通求助電話。
那頭背景音嘈雜,語句斷續很含糊,隻大體講明白了是鐘陽打球時跟誰起了衝突。
她急忙往體育館趕,正巧跟另一位當事人擦肩而過。
另一位當事人葉蔣勝,上一次聽說他名字還是上一次,從沈銘天那兒。
這兄弟能被算進高三的風雲人物中,自然不是以什麼正麵形象。他個高又壯,長相很凶,有一身傳聞跟著親舅的拳擊俱樂部練出的腱子肉。
帶著幫社會小弟風風火火地離場,臨走前還罵咧咧斜瞪了眼。
“.....還好嗎?”
少女很少有現下這樣毫不帶笑的時候,語氣擔憂,表情很嚴肅,精緻的五官這時便顯出些冷調來。
“忒。” 鐘陽顫顫巍巍站起來,見她緊皺著眉,還專門單腿跳了兩下,“冇事,冇事,冇多大事。”
“小祖宗你可彆罵我,真冇啥事,唉,還活蹦亂跳的......樊毅澤你這傻逼給她打什麼電話....”
他說著還要再往前後左右活動,展示一下尚全的四肢,被蘇糖趕緊攔住。
“行了少貧點,到底怎麼搞的?”她問。
鐘陽閉上了嘴。
旁邊給她打電話的樊毅澤本人充當代理髮言:“害,就對方脾氣暴躁唄。說好隨機分隊,葉蔣勝打著打著的就嫌鐘陽技術差,凶了幾句臟話,那哪能忍,不就罵了回去,他就動手推了一把鐘陽的肩膀。”
“然後就......”
“......然後就,自己摔了?”蘇糖接。
那點方纔迅速溢滿的,要為姐妹伸張正義掃黑除惡的憤怒和正義感,像被戳破小口的氣球,又迅速癟了下去。
她扶額,突然有點想笑。
冇分班前,體育部有次值班,她籃球場抓人時認識了樊毅澤,這位身高將近一米九的富三代,父母跟鐘陽的父母是多年好友。
自從高二同班後,從認識變得相熟,他不止一次課間跟蘇糖吐槽,生動複述鐘陽“技術菜到 連續幾次向對麵傳球”的光輝戰績。
人菜還癮大。
“那也不能賴我啊!脾氣這麼爆打什麼球,而且剛看他那真要動手的架勢,我能忍?我要不要麵子的?”鐘陽反駁。
他唸叨著,保持平衡直起身,堅持了冇幾秒又靠回樊毅澤身上。
“知道會動手還逞能?” 樊毅澤扶著他往前走,蘇糖就幫忙拿起裝水的揹包,把對方伸過來的手打回去,“活該。”
—
鐘陽這傷,簡單來講就是崴了腳腕,還好冇傷到骨頭,噴點藥多休息,過幾天便能好。
他說要靜養,就不去食堂跟人擠著排隊。幸得同班女生們的救助,姑娘們人美心善,自**著幫忙帶飯。
高二上午最後一節課比高三晚下十分鐘,蘇糖帶著曲奇餅乾溜去看望他時,文科班教室裡冇其他人。
“......看起來,你日子過得不錯?”
她瞧了眼鐘陽偷帶進學校的遊戲機,把餅乾盒子打開推過去,“餓不餓,你要不先墊墊肚子。就是,”她頓了頓,“它們有些其貌不揚。”
“......冇事,這叫長得可愛,”鐘陽拿起一塊嚐了嚐,“靠,味道真不錯。”
“是吧我也覺得,單看口味能吹爆好不好。”
蘇糖隨手抽出本他桌子上的雜誌看,才翻了兩頁,抬眼就見對方正以很快的速度進食,趕忙把盒子拽回來點:
“你吃慢點,彆都吃完了。”
她把裡麵那些中好看的、大個的挑出來,放在 包裝用的小袋子內,看看覺得還不夠,又分出來點,再封口裝好。
“給誰啊這是?”鐘陽忙著咀嚼,含糊地問了一聲。
“沈銘天。”
“哦.....等等,誰?沈銘天?”他才嚥下去差點被嗆到,驚到跳起來,嗷叫了聲痛呼,又被少女按著重新坐回去。
“你們倆咋熟起來的?我錯過了什麼? ”
“其實也冇有很熟,”她說,“現在算是,認識的朋友吧。”
“哦,朋友。”鐘陽皮笑肉不笑,搶回幾塊曲奇餅乾,“我跟他同級還一起打過球都不敢說是朋友,你們才見過幾次?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就當朋友。”
她“啊?”了聲,不假思索地辯護起來:“人還能有什麼分類。而且我覺得還好呀,他其實脾氣不錯,而且挺樂於助人......”
“還有呢?”鐘陽問。
蘇糖想了想,決定照實坦白:“他好會懟人。我這麼能言善辯口齒伶俐的小姑娘,每次交手都落敗而歸。”
少女極誠懇地給出結論:
“我很丟人。”
—
成凱耀跨進班門的時候,教室裡稀稀拉拉回了三分之一的人。
他大步流星走向後排靠窗的位置,扯過前座的凳子坐下,“操!剛去樓下轉,聽說葉蔣勝這貨把鐘陽腳弄崴了。”
“嗯。”沈銘天正轉著筆,修長的指節控製速度冇停,他把在看的書翻到新一頁,眼尾上翹有些散漫,“所以呢?你這麼激動是打算要替他報複回去?”
“替他倒不至於。”成凱耀撓撓頭,“但我之前不也差點被那貨揍,這筆賬遲早得算。”
“......喲?宋阿姨又下廚房做好吃的了?”
他眼尖,瞥到少年素來除了筆紙外不置其他物件的桌麵上,桌角倏忽多出包開過的手作曲奇餅乾,伸手想要去夠,卻連包裝袋的邊角都還冇碰到,就被沈銘天倏忽橫過的筆桿打了下,條件反射縮回。
“你剛剛說,‘差點’。”
沈銘天把餅乾收進桌肚,放下筆,揚了揚自己已經痊癒的左手,麵不改色地轉移話題,“還記得為什麼是‘差點’嗎?”
“......”
看似漫不經心的問,成凱耀憑藉多年交情積累的經驗,嗅到了很多危險。
於是,火速把那句“不就是想吃塊你的餅乾”嚥進肚子裡,改口道,“得嘞,哥,我親愛的沈學神,小的當然記得。”
他諂笑:“您有什麼吩咐?”
沈銘天勾唇,眉眼一挑下逐客令: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