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勤處人手似乎相當緊缺,顧汐還冇來得及經曆任何入職培訓,就被趕鴨子上架般安排出外勤。
幸好在外麵頂著烈日勾魂的白無常還不至於太過冇良心,順帶安排了在辦事處散發黑暗氣場,把員工們嚇得不敢吭聲的處長嚴竹。
白無常在電話裡叨叨:“嚴處,顧汐第一次出外勤,您要是有空的話陪她走一趟?”
嚴處一臉不耐煩:“外勤隊的人都死光了?”
白無常正想解釋一通鬼節前後確實是人手不夠用,但到了嘴邊又想起來電話那頭的並不是個通情達理的上司,隻好轉變策略:
“這次任務跟顧汐的生前有關。”
白無常自覺捏住了自家老大的命脈,胸有成竹道:“老大,我在樂城山腳下的高速路旁等你。”
半個小時後,顧汐開著陰車,順著導航找到樂城山,副駕坐著臉色臭得想要殺人的嚴竹。
“這裡這裡!”白無常在路邊的一棵大榕樹下蹦跳著朝他們招手,雙腿被一個渾身血淋淋的女鬼抱住。
嚴竹往椅背一靠,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連帶著這口氣撥出去的還有他那被閻羅殿氣得即將爆炸的臭脾氣。
“顧汐,你相信巧合麼?”
明明前一秒還頂著張黑臉,下一秒說話時又讓人如沐春風,顧汐認為以嚴竹這變臉的能耐,不去海底撈做個兼職實在可惜。
“還行。”顧汐敷衍道。
嚴竹倒是冇生氣,他沉了沉嗓子,轉頭替她解了安全帶:“在辦事處這種陰陽相連的地方,冇有巧合,隻有因果。”
而後他又低低地補了句:“包括你和我。”
他說這話時低垂著眉眼,額前碎髮的陰影擋住瞳仁的光亮,讓人辨不清情緒。
顧汐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鬼卒問起那句“餘情未了”之後,嚴竹霎時冷若冰霜的臉,雙手一起一落,把院子裡三十個鬼卒一把火燒成了灰。
“嚴處,”顧汐笑著歪歪頭,清冷的眉眼彎出月牙的弧度,“你這意味不清的話,讓人覺得我們倆的關係好像不簡單。”
顧汐對於這一世生前的記憶所剩無幾,對前幾世的生生死死更是冇什麼印象,偶爾出現某個熟悉的畫麵,也如睡醒後的夢魘碎片,不知是過往還是假象。
但她冇就著這個話題追問,而是本著職場新人的身份牌,明目張膽地轉移話題:“嚴處,那我一會兒該怎麼做?”
“幫亡魂想起來自己是怎麼死的,這是辦事處出外勤的原因。”嚴竹言簡意賅,推開門下了車。
“老大老大!”白無常一見到嚴竹宛若看到了救星,指著自己的腳罵罵咧咧道,“這條路邪門兒,從昨晚到現在幾個小時,厲鬼已經是第三個了,就算是買彩票都冇這樣的運氣……老大?”
白無常還冇抱怨完,就見他老大優哉遊哉地走到一株野花前,拿起手機專心致誌地拍照,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顯然是要把這次任務全權交給顧汐的意思。
手下人負責乾活,老大負責享受生活。
很好,冇毛病。
白無常氣得咬緊了後槽牙,恨命運不公。
樂城山相對偏遠的村落,山腳有一條穿山而過的高速公路,這裡不久前發生過交通事故,儘管現場已經被清理過,也不難發現零碎的血跡。
可普通的交通事故,可出不了什麼厲鬼。
後一步下車的顧汐尷尬地摸摸鼻子,問白無常:“你說的三個厲鬼,都是因為同一個交通事故麼?”
白無常被顧汐揍過一輪,說話客客氣氣小心翼翼:“算是同一個因,但是過程不同,結果不同……我隻知道這麼多,其他的要靠顧汐姑娘你自己查了。”
顧汐指了指幾乎要長在白無常腿上的女孩,又問:“她一個,還有其他兩個厲鬼在哪?”
“有一個不知道遊盪到哪裡去了,至於第三個……”白無常頓了頓,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顧汐“哦”了聲:“那就是我了。”
隻是她自己也不記得罷了。
白無常動了動發麻的腿:“這姑娘纏著我半天了,死活不肯走。去地府不肯,去辦事處也不肯,就一個勁兒地嗷嗷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呢。”
白無常欲哭無淚,把生死狀往顧汐手裡一塞,單刀直入道:“今早四點左右死的,腦袋破了,失血過多。”
死後成了厲鬼的魂魄全都自動歸到辦事處,地府的陰差們不負責處理,因而生死狀上隻有最基本的姓名、生辰八字和最直接的死因。
白無常心裡不記隔夜仇,此時正正經經地說:“人死了之後記憶會隨著時間退卻,慢慢地就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顧汐你……可以嗎?”
俗話說冇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顧汐在輪迴裡走了幾遭,大致也知道外勤隊的辦事流程,歸根結底就是解開厲鬼的心結。
她點點頭,蹲下身去,問扒拉著白無常大腿的人:“方樂。”
凡是死了以後,所有人都本能地對自己的名字感到害怕,一旦被陰差叫出名字,天涯海角都逃不過。
方樂尖叫一聲,瘦弱的手頓時化作鷹爪般直戳顧汐的喉嚨而去。
顧汐業務能力生疏,一不留神間甚至連躲閃都還冇來得及。眼看就要見血,到了皮膚的那隻手忽然被一根樹枝狠狠拍開。
“傷到冇?”
嚴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仔細地檢查脖子處的皮膚,再三確認冇有傷痕之後緊皺的眉頭才鬆開:“厲鬼身上煞氣很重,下手控製不好力度,你要小心些。”
顧汐反射弧繞了地球一拳,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差點被一爪子封喉,感動得道謝時都格外熱情:“謝謝嚴處救命之恩,您可真是個大好人……”
嚴處盯著她三秒:“你有當演員的夢想麼?”
“……冇有。”
“那就好,”嚴竹起身讓開幾步,繼續欣賞花朵,嘴角微微彎起,“演技太差了。”
“是你眼神不好。”顧汐寸步不讓,隻是因為太慫冇膽子直接懟領導而聲音很低,低得冇人能聽清。
方樂吃痛摔倒在地,惡狠狠地瞪著打她的嚴竹,然而還冇等她罵出聲,肩膀又被白無常打了一拳。
什麼憐香惜玉在他這裡似乎不受用:“動手打修魂師?等著去地獄上火刑吧!”
被他一吼,方樂被煞氣沖蝕的眼珠子終於清明瞭些,好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小聲地和顧汐說對不起。
可不知為何,恢複理智的方樂好像從白無常和嚴竹的舉動中,感受到一種微妙的“偏心”。
“你情緒消耗的精力太多,魂魄會越來越虛弱。”顧汐抬手拍了拍方樂的肩頭,“如果不想莫名其妙就灰飛煙滅,那現在你要做的,是找個陰涼的地方休息。”
或許是顧汐語氣平和容易讓人放鬆警惕,也或許是女孩子之間天生就存在一種模糊的信任感,隻見方樂停住了抽泣,仰起臉說:“……我想回家。”
“會冇事的,”顧汐輕聲問道,“你還能想起來什麼事麼?”
方樂視線落在自己瘸著的左腿上,嘀咕道:“我好像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直到這時,顧汐才發現方樂臉上除了摔傷之外,嘴角還有被人毆打過的淤青。
嚴竹不知什麼時候起放下了手機,正盯著顧汐的側臉出神,那瞳仁漆黑得如同無底洞,再刺眼的光也透不進去。
仿若恍惚之間他又回到了三百年前,又回到和顧汐並肩作戰的時候,看著她總是不厭其煩地安慰著崩潰的厲鬼,卻又在厲鬼煞氣爆發時殺伐決斷。
如果當時她冇離開,如今的辦事處處長,應當非她莫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