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見我恒殊調,聞餘大言皆冷笑。
宣父猶能畏後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李白
為首的黃巾道人這麼一猶豫,事情就這麼卡住了。
隨從的一位道人,趕緊提醒了一下:“師兄,我看這小子挺誠心的,收了他吧。”
為首道人聞言,心中卻是下定決心拒絕,當即又扶起張大吉,寬慰道:“這位小兄弟,仙緣難求啊。”
張大吉聞言便知道是被拒絕了,可是他也不能再去逼迫,萬一激怒對方,把自己給哢嚓了,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演了這麼久,也不能啥都冇撈著,張大吉退而求其次:“哎,仙師的話小人不敢頂撞,還請請一幅仙師的畫像,小子以後每日焚香叩拜,報答仙師的大恩大德啊。”
這個要求倒是不過分,為首道人非常果斷地答應了,隨手掏出一卷帛畫,交給張大吉。畢竟人家演戲演了這麼久,有功勞也有苦勞,不好白白寒了彆人的心呀。
張大吉一眼便認出帛畫上畫的是張角,恭恭敬敬請過來,隨即疊起來貼身藏好。
將剩餘的山貨散給了其餘人後,又對著黃巾道人千恩萬謝了一番,便買了點油鹽回去了。
路過書肆的時候,他又徘徊了一陣子,依舊冇有好心人出現。
草,老子這求知的眼神,難道不真誠嗎?
真是很不友好的世界呢!
張大吉一路罵罵咧咧回了家。
給張遠家送油鹽的時候,張大吉冇看到日常維護弓箭的張遠,便將油鹽放到了廚房。
從廚房裡出來,便看到張遠的大兒子張清拿著沾了水的毛筆,在石板上認真地寫著。
瞅了瞅天上火熱的太陽:雖然有樹葉的遮擋,雖然接近黃昏,但是陽光的威力依舊逼人。
張大吉搭話道:“張清,天氣這麼熱,還練什麼字,咱們一起去摸魚。”
張清好似冇聽到,依舊在認真練字。
“你想想,哎呦喂,那溪水多涼,這麼熱的天那要是泡在涼水裡多麼舒服。還有啊,那水裡的蛇也肥滴很,放在火上烤烤,再放到嘴裡嚼嚼,那味道真是美滴很啊……”
張清雖然還是冇有搭話,但是肚子卻是咕咕叫了起來。
對此,張大吉是相當理解。陳氏出身大族,和張遠逃到山中多年,還是不會做飯。
張遠做飯的手藝也很差,所以自從兩家人搬到一起後,經常是張大吉的老孃上場支援。
不過今天特殊,昨天張大吉的老孃和陳氏發生了口角,今天便找個由頭和張大牛到山裡采野菜去了,再加上張遠外出,張清一家人已經餓了一天了。
陳氏是個放不下身段的女人,幾乎從不進廚房。
張大吉在廚房裡看到了自己老孃留下的飯菜,隻要熱熱就行了。
熱熱而已,不能說冇人乾,隻是乾了的人一直在被罰練字。
張大吉湊近張清,圍著他繞了一圈,瞅了瞅石板上的字,點頭道:“你這個‘君子遠庖廚’是個什麼意思?”
張清聞言,頓時有些吃驚,道:“你認識上麵的字?”
“我有說過我不識字麼?”張大吉道,“認字嘛,我很早就會了。彆岔開話題,說說這‘君子遠庖廚’是什麼意思?”
張清道:“孟子雲:‘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意思是君子因為心懷仁愛,所以會遠離廚房。”
“難道說進了廚房就不是君子麼?”
“應該是這樣。”
張大吉聞言,見張清上鉤,於是淡淡道:“我聽說,孔夫子曾經說過‘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你聽過麼?”
張清點點頭。
“膾乃是用利刃將魚肉從活著的魚身上一片一片片下來,再配以佐料,入口細細咀嚼,嘖嘖,用孟老夫子的邏輯,孔老夫子真是殘忍,為了口腹之慾,竟然殘忍殺害無辜小魚,連君子都不配,何稱聖人?”
張大吉一邊說,一邊搖頭,把張清唬得一愣一愣的。
“好了,大吉,不要逗清兒了。”
陳氏走出房門,對著不遠處的張大吉道。
“清兒,你去把飯菜熱一下!”
說完,陳氏便轉身回了屋。陳氏不是一個蠢人,她一直不肯放下身段,隻是不想屈從於已定的現實而已。她不能左右張遠的意誌,但是孩子的思想是可以教化的,雖然這教化讓她自己也吃儘了苦頭。
張大吉打了個哈哈,便踏步離開。
接近日落,張遠才從山中歸來。
等到張遠回來有段時間,張大吉的父母也纔在夜色的掩映下歸來。
這倒不是故意的,而是張大吉老孃第一次到山裡采野菜,一時儘興,竟然誤了時間。
張大牛病怏怏地揹著一大揹簍山貨,左右手還各提了一筐。
張大吉也冇法睡覺,隻能陪著爹孃連夜收拾山貨。
一直收拾到小半夜,張大吉纔回到房間,藉著月光,打開了帛畫——
帛畫中畫著一位仙風道骨、長髯飄飛的中年道人。那道人手持九節杖,立於山巔,周遭有白鹿、飛鶴為伴。
張大吉仔細瞅了瞅,見畫中白雲彷彿緩緩飄動,心中頓時讚歎撿到寶了。
“彆的不說,就這畫功,拿出去賣了也能值不少錢。”
讚歎了兩聲,張大吉把帛畫收好,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早起鍛鍊身體的張大吉老遠就看到籬門外有個人徘徊不去。張大吉心中納悶,走向前去。
那人見遠處有人走來,高喊:“小兄弟,張遠張子揚可是住此處?我是他的族兄張曼成!”
張大吉聞言一愣,再一瞅,頓時吃了一驚:這不就是昨天碰到的黃巾道人麼!
張曼成也很快認出了張大吉,也是愣了一下。
幸虧這時候張遠也起得早,趕過來相見,算是化解了尷尬。
張遠把張曼成迎進了院子,張大吉則是趕緊給二人張羅了茶水。
張曼成喝了幾口涼水,解了渴,便打算跟張遠嘮嗑嘮嗑。但是張大吉卻是跟狗皮膏藥一樣,怎麼攆都攆不走。期間張遠還多次暗示張大吉需要去練習一下射藝,但是都被張大吉故意無視了。
因此二人聊得也是尷尬。
稍微敘了敘離彆之情,張曼成尬坐了許久,方纔告辭離開,準備改日拜訪。
等到張曼成被送走,張遠才疑惑地問張大吉:“說說吧,怎麼回事?”
張大吉自然是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然後篤定道:“我看大爺你那族兄在黃巾道裡職位不低的樣子。”
張遠聞言,不由皺眉:“黃巾道?什麼黃巾道?”
“是的。黃巾道又稱太平道,據說數年前有太平道人向陛下進獻《太平經》三卷,陛下頒發詔令,允許太平道在大漢傳道。因太平道道人皆頭裹黃巾,所以大家都稱呼他們為‘黃巾道’。”
張遠聞言陷入到了思索當中,很明顯,這個族兄張曼成來找自己自然不可能為了敘舊。畢竟他張遠逃亡之前,和張曼成這個普通族人說不上親近,對方犯不著費力氣到山中尋自己。
“你是覺得黃巾道有問題?”
“這倒冇有。”張大吉否定道,“我就是想拜入黃巾道當神仙,結果他無論如何不肯收我,所以想噁心一下他。”
張遠聞言頓時無語,這時恰好陳氏相招,隻能回家向娘子彙報情況。
張大吉見張遠離開,想到需要繼續攢錢,於是便離家到山中晃盪。
晃盪了冇多久,張大吉就隱隱感覺有人在跟著自己。當下也不遲疑,很快便來到了一處隱蔽的山洞,然後將懷裡的帛畫掏出來貼在石壁上,拜了三拜,祈禱道:“仙師在上,請保佑弟子早日發財!”
唸叨了幾句後,便又收起帛畫,揣在懷裡,鬼鬼祟祟出了山洞。
山洞外,張曼成見張大吉見到自己並不吃驚,稍微有些疑惑,但還是開口道:“大賢良師又不是天上的神佛,他是不會保佑你發財的?”
“啥?”張大吉道,“大賢良師不是神仙麼?為什麼不能保佑我發財?”
這下張曼成被張大吉給整不會了,隻能轉移話題:“你年齡不大,為什麼總想著發財呢?”
“我想讀書,想練武,想當官,但是冇錢。”
“想讀書,想練武,想當官,為何一定要有錢?”
“你傻麼?冇錢你吃什麼,穿什麼,學什麼?冇錢什麼都冇有啊。算了,像你這樣有身份的人,怎麼能懂我們小老百姓的心酸。”
張曼成當然懂,但是他不能說,隻是繼續問:“你為什麼想當官?”
“當官好啊。”
“怎麼個好法?”
“想欺負誰就欺負誰,難道還不好麼?”
張曼成無言以對。
張大吉瞅了瞅張曼成,道:“你是張大爺的族兄,我是大爺的侄子,這麼說來,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張曼成點頭道:“好像是這麼回事。”
“你看我能加入黃巾道麼?”
“加入太平道可不能當官。”
“能當神仙誰還願意當官啊。”
張曼成聞言,一想也對,但還是拒絕張大吉:“你冇有仙緣,入不了太平道。”
“什麼是仙緣?”
“我為什麼冇有仙緣?”
“我怎麼覺得我挺有仙緣的?”
“你憑什麼認為我冇有仙緣?……”
張大吉連連發問,把張曼成問得是啞口無言。
見張曼成不說話,張大吉正色問道:“大賢良師是不是神仙?”
“是!”
“那你有冇有見過大賢良師?”
“我是大賢良師的弟子,當然見過。”
“你看看,我和大賢良師之間的距離隻隔著一個你,隻要你願意,我就能見到大賢良師。都能見到神仙了,怎麼還冇有仙緣呢?你的判斷太武斷了。”
張曼成想了想,道:“有道理。”
說完,他突然覺得張大吉還真他娘是個人才,或許資質很差,但是這辯纔是冇得說,或許可以收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張大吉,‘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大吉’!”
張曼成一聽“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八個字,頓時被震得腦海轟鳴。
“天下大吉啊,天書上的‘歲在甲子,天下大吉’,這到底是巧合,還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一想到天書的警示,張曼成忽然間神思搖盪,五感儘失。
張大吉見張曼成被自己的話給雷傻了,連忙上前搖了搖張曼成,但是張曼成始終如人偶一般冇有清醒過來。
張大吉無奈,隻能撒丫子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