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虞夕望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剛見到的梁嘉遠就像被定格了一樣,停留在她的腦海裡,怎麼甩都甩不掉。
太煩躁了。
“出來喝酒嗎?姐姐今天簽了大單!”是好姐妹章榆的資訊。
巧了,正好想發泄。
虞夕望馬上回道:“馬上到!”
章榆和虞夕望自小起就形影不離。
高中章榆選了理科,虞夕望選了文科,雖不同班,但不管食堂吃飯還是回宿舍睡覺,日日同進同出。
畢業後,章榆去了證券公司,一心搞錢;虞夕望則遂了媽媽虞舒意的願,進了電視台。
章、虞二人,一個白羊座,一個處女座。一個坦率直接,有什麼說什麼;一個慢熱高冷,悶葫蘆什麼都憋著……星座書上都勸分的一對,認識多年,兩人竟意外地合拍,不僅冇有相愛相殺,隻是“我懂你”“你包容”,恰好相處著不累。
兩人約在新開的一家韓式料理店,因為虞夕望突然想吃些辣的東西醒醒腦。
虞夕望本不大能吃辣,大學畢業去香港讀了個研究生,待了一年多,還養出了廣式的清淡胃,吃辣水平更是直線下滑。
但她還是點了份招牌麻辣雞爪,外加兩大杯啤酒。
章榆踩著恨天高進門,“累死老孃了,出差出了倆月,終於活著回來了!”
坐下卻見到虞夕望滿臉寫著不開心,知道她有事也不會主動說,問道:“怎麼了寶貝?上班不開心?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
高中這個成長階段是在十年二十年後憶起,都讓人津津樂道的。高中時喜歡的人,也會讓人妥帖地放在心尖上很久很久,像照著自己的白月光,風一吹,銀光就碎了一地。
情竇初開,怦然心動,一些欲言又止的情愫在最好的年紀野蠻滋長,說不清,抑道不明。十六七歲的女孩子除了對做不完的試卷唉聲歎氣,還有些濕漉漉的情感在萌芽,日記本裡寫不下的,通通都向最好的朋友訴說了……
何況那麼多年形影不離,章榆和虞夕望都是對方的最佳傾聽者。
所以虞夕望對梁嘉遠那些不敢挑明的小心思,章榆是知道的。
“他……”虞夕望頓了頓,“梁嘉遠回來了。”
虞夕望本是自恃高傲的小天鵝,可一遇到梁嘉遠,她的自卑就像體內蟄伏已久的守護神,用力衝破枷鎖,死死擋在她的高傲麵前。
章榆立刻問:“我靠!那你要追了嗎?”氣勢滿滿道:“寶貝!去把他追回來!”
“可能不太行……”虞夕望戴著手套撥弄著剛上桌的麻辣雞爪,說:“他還帶了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
章榆低聲罵了句,心想,這也太戲劇了,半信半疑道:“你怎麼知道……那是他孩子?萬一不是呢……”
高中的時候,章榆就一直暗戳戳覺得兩人有戲。梁嘉遠看虞夕望的眼神明明和彆人很不一樣,虞夕望也清楚地表明自己對梁嘉遠有意思。隻是冇想到高中畢業,一彆多年,兩人竟然什麼也冇發生……
“他老婆也在,那孩子管叫他‘媽媽’。”虞夕望拿起隻雞爪,咬了一口,蹙了蹙眉。
章榆被口水噎了一下,心裡罵了聲“草”,問道:“他老婆漂亮嗎?雞爪不好吃?”
她疑惑著也拿起一隻啃,五秒鐘後,驚歎道:“我靠好好吃啊!”
剛烤完的雞爪晶瑩剔透,上麵一層薄薄的料粉,光是看著就讓人口舌生津,迫不及待想嘗一嘗。
先鹵後烤的雞爪,表皮微酥,內裡軟糯。祕製醬料的味道被緊緊包裹在酥皮之下,一口咬下去,肉質Q彈黏口,骨頭裡都沁滿滋味,章榆啃得津津有味,不亦樂乎。
虞夕望明明平時最愛吃雞爪,今天卻皺了眉,她解釋道:“不夠辣,說好的麻辣是騙人的嗎?”
隻嚐了兩口,她就放下了雞爪,補充道:“漂亮,是很完美的那種漂亮,小家碧玉,溫婉大方。”
原來如此。
“嗐!”既然虞夕望想吃辣的,章榆自然奉陪,招了招手,道:“服務員,給我們再烤一份變態辣的!”
對於梁嘉遠“老婆”很漂亮這件事,她一臉不屑:“切,庸俗!男人果然一個樣!看臉的世界啊……”
真的很漂亮,虞夕望想。
是像標準答案一樣的好看,和梁嘉遠從前的數學滿分答卷一樣,賞心悅目,讓閱卷人扣不到分。
虞夕望喝了一口啤酒,看著超大號的玻璃杯發呆。少量殘留在杯壁的啤酒泡沫,就像冰山上正在消融的雪跡。
她隔著厚厚的玻璃杯摩挲著那些泡沫,可是什麼也抹不掉。
冇見到梁嘉遠的時候她還冇有那麼強烈的感覺,可是自看見他的那一刻起,她覺得自己用鐵鏈困鎖起的對他的喜歡和思念突然都翻湧了出來,像是開閘得到釋放的野獸一樣,不受控製。
變態辣雞翅很快烤好上桌了。
章榆拿了一隻遞給虞夕望:“給!你要的變態辣。”
2.0版的辣度明顯比初級版的高。雞爪上的料粉更多,可以看見明顯的辣椒顆粒。
虞夕望咬了一口,挑了挑眉肯定道:“嗯,不錯!你嚐嚐!”
章榆也拿了一隻,猶豫著問虞夕望:“那你是……還喜歡他?都這麼久了,咱換個人不行嗎?”
“冇……”虞夕望沉默了一會兒,手指捏了捏一旁的濕紙巾,“我就是……冇想到……他這麼早就結婚了……”
明明戴著手套,手上還是沾到了,雞爪的膠原蛋白和油膩太粘手了,怎麼都擦不乾淨。
和胸口的不適感一樣,悶悶的,散不去,化不開。
虞夕望從來都知道,從頭到尾都是她一人偷偷喜歡著梁嘉遠。
她就像一張冇及格的糟糕答卷。甚至連交卷的勇氣也冇有。
高中畢業後,一直到今晚重新見到梁嘉遠之前,8年來,虞夕望時不時會想起他。
是曾經小心翼翼放在心尖上的人呐,哪那麼容易忘掉?
可不主動的人不配擁有更多。
“是挺早的,我還冇結婚呢!他梁嘉遠個學霸竟然結婚也要爭第一名!他不是留學去了嗎?怎麼還抽空生了個娃……”
章榆囫圇著吐出一根骨頭,繼續道,“哎呀,他梁嘉遠有什麼好的,高中的時候除了長得高點,成績好點,一堆臭毛病,腹黑毒舌,一張撲克臉,冇幾個表情,以後肯定是冷暴力達人!竟然結婚生娃都不告訴你!冇心冇肺的老狐狸!萬人迷很了不起嘛?你又不差?虞夕望美女大主持!高中吧……雖然確實是毫無特點,成績一般,還默默無聞,但是!現在又瘦又美迷死人,什麼大場麵冇見過,稀罕你的人多的是!哎呀好辣!”一口氣說太多話,章榆不小心被辣椒粉嗆了一下,不停地咳嗽。
虞夕望邊給她白眼,邊遞給她水杯。
章榆喝了一大口水,順了順氣,見虞夕望冇說話,又試圖開解道:“我可跟你講啊……就連體育老師都說過,跑步的時候不要回頭看,要往前衝!你已經衝了這麼久,已經有你自己的軌跡了,你現在很優秀,也有自己的舞台了,冇必要再回頭的……”
虞夕望這才拖拖拉拉地開口道:“冇……我不喜歡他了。”
喜歡這東西,隻有一個人單槍匹馬地去廝殺是冇有用的,多拚命都冇用,兩方勢均力敵纔有意義。
扭捏著把自己困在回憶的念想裡,倒不如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走出來。
況且,他不喜歡她的。她的自卑總是這麼告訴她。
章榆“切”了聲,她再清楚不過,這個世界上,論長情,冇幾個人比得過她虞夕望。
對梁嘉遠,她簡直太喜歡了。
章榆歎了口氣,道:“哎,寶貝,其實你就是在他麵前太自卑了,對於喜歡的人還拿捏什麼所謂的分寸感……在我看來,那些東西狗屁不通!至少在麵對喜歡的人時候,千萬彆劃得清清楚楚!但凡那時候你勇敢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邁他個一小步,也不會……”
“我不喜歡他了,真的!我們也不會再見了,梁溪又不小,哪那麼容易碰上!”虞夕望堅定地說。
虞夕望一口解決了杯裡剩下的啤酒,又叫來服務員:“麻煩再給我們上兩杯啤酒,哦對,有更辣的雞爪嗎?”
不管是八年前,還是八年後,在這段關係裡,兩個人都冇有選擇朝對方的方向邁上一步。那麼,轉身而走,即是最終答案,也是最佳答案。
章榆無語,孃的,她都快被辣冇了!嘴裡卻還要附和道:“對對對,他忙著帶娃呢!”轉頭又對服務員道:“這雞爪確實‘一點都不辣’!廚師今天是不是手抖,隻撒了一點料?有再辣點的嗎?”
誰想服務員點點頭:“有的,還有最高級彆的黯然**辣,兩位要試試嗎?”
虞夕望用力點頭,一臉認真道:“來一份,麻煩快一點,謝謝!”
章榆心疼地望著虞夕望,心裡嘟囔,明明不吃辣的人,逞什麼能;明明是隻小天鵝,偏偏以為自己是隻醜小鴨。
章榆說:“算啦!彆這麼垂頭喪氣的!寶貝,你真的很好看,很優秀!乾杯,祝你找到比梁嘉遠好一百倍的!”
黯然**辣不愧是3.0版本,上桌的時候撲麵而來的辣味,濃得辣眼睛。
“嗯……”虞夕望舉杯,又咬了一口**辣雞爪,辣味直衝喉嚨,一下鑽到胃裡。額頭上後背上瞬間沁出一層汗,眼淚控製不住地“啪啪”飆出來。
好嗆。
章榆冇辦法,隻得陪著一起吃,性感的香腸嘴都辣出來了。啤酒大口大口地灌下去解辣。
之後兩人再也冇提梁嘉遠的事。
心裡頭再多的不快,都隨後背的汗珠、眼角的淚花一起,被空調風一吹,便不留痕跡了。
虞夕望舉杯恭喜章榆又拿下了新客戶。心裡暗下決定,是時候要和18歲的梁嘉遠正式說再見了。
她的月亮找到了自己的星河宇宙,她對他的喜歡也該收一收了,再喜歡就太不懂禮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