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宛又一大早就穿戴好守在了辛垣房門口,不為彆的,隻因辛垣說了句今日帶她去祭拜雙親。
她本以為是到北蒙山,結果是在鐘離家族的墓陵。
雲隱山上倒是稀奇地溫暖如春,這山下倒是和她進入雲隱山之前的氣溫一樣冷,畢竟是寒冬臘月,冷得徹骨,在北蒙山一難之前,本是計劃到了夙江就可以準備準備過年了,如今隻剩下她一人,過年什麼的都便得無所謂似的。
她跪在夙江候夫婦的碑前,溫聲細語地分享著她有了靈脈的喜悅,訴說著對他們的思念,請求著他們的原諒,原諒她不會手刃仇人,原諒她冇有親手安葬他們。她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說,最終都落在了抽噎聲裡,隻有一聲又一聲的“孃親”“父親”在墓陵裡迴盪。
她在墓前跪了兩個時辰,若不是有人來,辛垣覺得她可以長跪不起。
兩人隱了身站在旁邊,鐘離宛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定睛看著在墓前蹲著倒酒的男子,她經常見到此人,他是當朝少傅,叫盧之義,他與父親私交甚好。
盧少傅將酒擺好,就坐在了墓前和父親絮叨了起來,跟他來的小廝想去扶他起來,他揚了揚手讓小廝退下。
辛垣適時說到:“是他派人將你們的屍首帶了回來,還將你們風光大葬。”
“我們?”
鐘離宛正疑惑,就順著辛垣的視線看去。
刻有“愛女鐘離宛之墓”的碑正立在她父母的旁邊。
她不是好好活著麼?
她百思不得其解時,又聽到盧少傅和父親嘮嗑到:
“我一直想著,再過兩年,你那寶貝丫頭就及笄了,到時我便帶著犬子來提親,可惜了,宛兒那丫頭也隨著你們去了。”
她更疑惑了,雖說那日確實是丫鬟替她死了,但盧少傅是見過她的,且丫鬟與她完全不像,那這番話又是幾個意思?
這些疑惑搞得她頭疼,煩躁地抓了一下頭髮,依舊歪歪扭扭的髮髻又亂了不少,臉上也臟兮兮的。
辛垣看不下去了,轉身離開了墓陵,鐘離宛雖還想多待一會兒,但看著逐漸走遠的人,隻得快步跟了上去。
她剛想問出心中的疑惑,辛垣像早就料到她會問,她一走近,就出聲解答到:
“她替了你,那她就是你了。你雖活著,當初不管你做何選擇,你都做不回鐘離宛的,既如此,又何必糾結那下麵埋著的到底是誰呢?隻要他們認為那便是你就夠了。以後你隻需好好待在雲隱山修煉,替我打理好雲隱山即可。”
“你還冇有讓我親眼看到我的仇人下地獄,怎麼可以讓我隻待在雲隱山。”
辛垣瞥了一眼已經竄到他麵前的鐘離宛,她倒是個直爽的性子,這語氣裡的質問和氣惱都不加掩飾的,之前還對他畢恭畢敬,這靈脈一續,膽子也就肥了麼?
“我答應的事自然不會食言,你總不會覺得我可以白幫你吧?”
鐘離宛這才如釋負重,揚起一個自我感覺陽光燦爛的笑臉,清脆地回答到:
“大神仙自然是一言九鼎,大神仙請放心,我會努力修煉的。”
她自動忽略了那句:打理好雲隱山即可。
辛垣看著她笑得燦爛,隻是那歪歪扭扭的髮髻和臟兮兮的臉確實太惹眼了。
他朝著鐘離宛捏了個清洗決,見她總算乾淨了,才放心地撤了隱身術,帶著她往城中走去。
鐘離宛自然不知,在隱身術撤去的瞬間,她的臉已經變了模樣。
進城第一件事辛垣便是帶她去賣首飾的地方找了個妝娘。
鐘離宛端坐在鏡台前,竟發現鏡中的臉不是她的,雖說這張臉和她的臉有六七分相似,但這張臉更加好看,臉蛋小巧精緻,黛眉星眸,粉嫩的唇瓣因驚訝微張著,反而顯得更加可愛。妝娘瞧她這副模樣,忍不住打趣到:
“小姐生的一副好模樣,哪怕這隨便揪的髮髻也是好看的。”
鐘離宛立馬收了驚訝的表情,回了個笑臉說著謝謝。
也隻是一瞬,她便想通了為何自己會頂著這麼一張臉出現了。
這裡是京都,是她生長的地方,她雖是個女娃,但活潑好動,喜歡大街小巷亂竄,跟著彆的小娃娃胡鬨,所以認識她的人很多,那她如今就不能頂著鐘離宛的臉在京都出現。
她看著身後的妝娘指尖靈巧地撥動著她的髮絲,不一會兒,當下最時興的髮髻便在她頭上成型了。
她甚是滿意地來到屋外讓辛垣看。
“辛垣,你看,妝孃的手就是巧,不像我紮個簡單的雙髻都紮不好。”
“嗯,挺好。”
辛垣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了眼跟著鐘離宛出來的妝娘,又說到:
“以後你就負責給她梳頭吧。”
眾人還冇反應過來他說的話,一錠金子就出現在櫃檯上,金燦燦地,耀得掌櫃的笑得合不攏嘴。連忙收了金子,笑嗬嗬地從櫃檯後來到堂前,恭敬地問著:
“公子是要買下柳娘?”
“嗯。”
“嘿嘿,我瞧公子不像是京中人士,想必不知這柳娘可是我花了大價錢從煙都請來的,且不說從千裡之外接來,就這路上的花費……”
“這些可夠?”
掌櫃的話還冇說完,辛垣就憑空拿出個金錠遞給他,他見辛垣打扮貴氣,拿錢時不見掏荷包,金錠就憑空出現在了手上,心中估摸了一下,便毫不猶豫地接了金錠用牙咬了咬,喜得他嘴巴都閉不攏了,冇想到遇到個不醒事的有錢修士:
“哎呀,是小民有眼不識泰山了,竟是位仙長,我這讓柳娘收拾東西隨仙長去。柳娘,還不快去收拾東西,可彆耽誤了仙長的事。”
掌櫃對辛垣笑得諂媚,轉過頭就板著一張臉嗬到柳娘。
鐘離宛見多了像掌櫃這種趨炎附勢的嘴臉,剛想說這柳娘纔不是什麼煙都請來的妝娘,那位來自煙都的妝娘可不是他這小小的首飾鋪請的起的。
可她還冇動作,辛垣就又給了一錠金子出去,看得她肉疼……
剛纔問都不帶問的就給了一錠金子,現在又給一錠,這可是黃金呀~
柳娘偷偷看了眼辛垣,對著掌櫃出聲說到:
“我的賣身契呢?這位仙長出錢買了我,那賣身契你也應當一併給了仙長。”
柳娘明顯是壯著膽子說話的,鐘離宛就站在她麵前,一回頭就能看見她的身體因緊張而些微發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著衣襬。
掌櫃的一聽賣身契,瞬間變了臉色:
“什麼賣身契?我這裡可冇有你的賣身契。”
鐘離宛實在受不了這種人的嘴臉了,二兩黃金買了人還拿不走賣身契了?
這不是欺負人嗎?
“你這掌櫃的還真是有趣,柳娘即是你買來的,賣身契自然在你身上。我哥是瞧得起你纔不計較給這麼多金條值不值當,你倒好,逮著個冤大頭就薅了個盆滿缽滿,就問你討要個賣身契,你還捨不得了。”
鐘離宛瞄了一眼辛垣,瞧他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還帶著一絲笑意,看來大神仙很滿意她的表現。
辛垣輕飄飄地看了一眼說得義憤填膺的某人,又輕飄飄地看了一眼掌櫃的。
合著他出了錢還成冤大頭了?
這一看嚇得掌櫃的一個哆嗦,連忙解釋到:
“仙長,冤枉呀,我哪敢哄騙仙長,這柳娘確實是我買的,賣身契也簽了,但這賣身契被偷了,連同我那一盒子的銀票一起偷了呀。”
不提賣身契還好,一提賣身契他就氣的心肝疼,十年前,他在京都郊外一小村子裡,瞧著雖已是二十五六年歲的柳娘竟還有幾分我見猶憐的姿色,便買了回來,但柳娘性子烈,誓死不從他,他便用賣身契威脅她,若是不從便把她轉手賣去窯子,再去告訴她那年邁的母親,柳娘隻好忍氣吞聲從了她。就在大概一年前,那晚掌櫃發泄完心滿意足地回到屋內,看著桌上盒子裡的銀票,又將柳孃的賣身契拿出來放在桌上,想著:
隻要有錢,那美人不就來了麼?等他玩膩了,就把柳娘賣去窯子,這不就又是一筆錢了。
他隻是想想心裡就美滋滋的,也就順手把賣身契同銀票放在了一起。誰曾想,那盜賊竟偷到了他的家裡,隻給他留了個空空的盒子。這可是他十幾二十年的積蓄。
這些事掌櫃的自然不會說,而柳娘也隻知道他丟了銀票,所以自那以後,他一不順心就將所有怒氣撒在了她身上。
柳娘這才知道為什麼那夜過後,他再也不用賣身契威脅她了,隻是每夜將她綁起來發泄怒氣,原來,賣身契早就冇有了。
掌櫃氣憤地坐在地上哭,惹得外麵的行人紛紛偏頭往裡瞧。
鐘離宛想去辛垣的衣袖,但當了冤大頭的辛垣冇心思看戲,衣袖一甩就出了鋪子,麵無表情地掃了一眼越來越多看戲的人。
鐘離宛趕忙追出去,到了門口發現柳娘冇跟上,又倒回去拉上柳娘去追辛垣。
她眼神緊跟著辛垣的身影,身後的柳娘也快步的跟著她,還時不時出聲提醒她跑慢些。
鐘離宛不明白大神仙咋說走就走,都不帶說一聲的,難道神仙都這麼隨性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