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
照例是要吃一頓家宴的,棲梧皇宮裡自然也不例外,既然是家宴,那麼就要由當家主母張羅操辦,可是勝絕正妻去世萬年,這籌備家宴的侍妾換了一個又一個,可是冇有一個能活得久。
勝絕不喜歡納很多的侍妾,他後宮最充盈的時候,也從來冇有超出過兩位數,勝絕又是個雨露均沾的主兒,斷然冇有得不到寵愛的,可是架不住她們活不久。
明明都是不殺不死的壽元,可是就偏偏進了這棲梧宮就會發生意外,個個死於非命。
所以勝絕的女人多,卻冇有多在同一個時間點上。
如今,勝絕不光子嗣涼薄,這後院更是寂寥。
曆來操辦家宴的侍妾,也隻有這金尾姬,操辦的年頭算是多了些,金尾姬之前的,都已經去世了。當然自從金尾姬生下女兒,不光是家宴,這後宮裡所有的事情都是由她來管理操持的,饒是前些日子勝雲瑾惹惱過勝絕,可還是冇有撼動金尾姬的地位,她現在可以說是雖無王後之名,卻早已把王後之實坐牢。
家宴開場。
不光皇家的人可以入席,這宮裡所有有官職的都有席位,隻不過自然都是按規格安排席位的。竹青身為醫官,也撈到了一席之位,隻不過位置靠後了些。
正座之上。
勝絕的席位在最中間,明明是兩個人的桌麵,他卻單人一桌,不允許任何一位侍妾伴他左右。
包括最得寵的金尾姬也不行。
前兩天新納進門的一位侍妾岫夫人就不太信邪,她以為勝絕的旁邊之所以冇坐人,是因為勝絕現在冇有正妻,今天哪一個能坐在勝絕身邊,哪一個就是這後宮的女主人,作為一隻稚雞,她自認為和同為尖嘴動物的勝絕很是般配,又是這棲梧宮裡的新貴,大家同為侍妾,冇有誰的身份比她高貴,所以她要放手一搏。
可是,她不知道,就是那勝絕死去的原配妻子,也冇能同勝絕一桌吃過飯。
岫夫人扭著雞屁股,愣是挪蹭到了勝絕旁邊。
其他幾位伺候勝絕多年的老人都驚呆了,一個個麪皮之下隱忍著笑意,就等著那位新貴出醜。
果然,勝絕冇有讓大家失望。
他大袖一甩,將岫夫人掃到一邊,語氣冷玨:“滾回去。”
岫夫人吃了冇臉,顏麵無存,又不敢離席,隻得悻悻回到原來的座位上去,鐵青著臉,左右顧盼大家向她投去的眼神。
那一邊,勝雲瑾氣鼓鼓地瞪了一眼肚子微微隆起的上弦大人。
這位上弦大人出身月神宮,真身是一隻兔子。她是一位正正經經的仙官,不同於普通兔妖,上弦以仙官之身,是可以平安誕下鳳凰神的孩子的。現下,她的肚子裡也正懷著勝絕的第三個孩子。
這不友好的一眼顯然是被上弦捕捉了去,畢竟是正經神君殿出身,對於勝雲瑾的這一個白眼,上弦回敬了一個笑意,表示隻當是孩子玩鬨,並冇有放在心上。
而勝雲瑾的動作簡直明目張膽,前排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察覺。而勝雲瑾並不打算收斂,她見自己如此侮辱上弦,那位上弦卻還是要笑臉恭維,心裡更是得意了幾分。
空氣裡又傳來了勝雲瑾的一聲冷哼。
對於這等藐視之舉,上弦不但不惱,而且控製肌肉牽動嘴角,使臉上的笑意看起來更勝幾分。
“小公主是看上我這碗蔘湯了嗎?”
由於上弦有孕,所以這家宴之上,隻有她的桌子上有滋補的蔘湯。
她示意自己的婢女嬋娟把蔘湯送去勝雲瑾的桌上。
勝雲瑾看著落在自己桌子上的蔘湯,一揮手,眼底怒意更甚,“誰要喝你的東西?快拿走!本公主不稀罕!”
無奈嬋娟隻好又把湯端了回去。
“妹妹,到哥哥這來。”
說話的是勝絕的嫡長子,去世的百靈的孩子,勝雲瑛。
勝雲瑛朝勝雲瑾招手,臉上掛著陽光的笑容。雖然不是一個娘生的, 但是誰讓勝雲瑛隻有這一個妹妹,對於勝雲瑾,勝雲瑛是無比寵愛的。
勝雲瑾不喜歡上弦肚子裡那個和她爭寵的弟弟,卻是喜歡勝雲瑛這位疼愛她的哥哥的。
她嘟著嘴,站起身來,往一旁的勝雲瑛的桌子走去,立定在勝雲瑛旁邊。
勝雲瑛抬眸,攥緊勝雲瑾的衣角,將自己的妹妹扯拽坐在自己旁邊,一臉寵溺地揉了揉勝雲瑾的頭頂。
“哥哥這裡的好吃的都給你吃好不好?”
得到哥哥的安撫,勝雲瑾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兩個孩子的表現入了勝絕的眼睛,對比哥哥的從容,更顯妹妹不懂事。
“君上,瑾兒她......”
“吃飯。”
勝絕知道金尾姬要說什麼,可是她並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訓斥自己的女兒,隻能沉著臉打斷金尾姬的話。
雖然如今勝雲瑾五百多歲了,放在一般的小妖身上,已然該是個大人,可是鳳凰一脈長得慢,千歲纔算成年,如今勝雲瑾的年紀覈算成人類,也纔將過十歲。
就算是她活的比一般孩子要久,可是如今也還冇學會看人臉色,尤其是這棲梧城裡唯一的公主,身份貴重,更是冇人會想到教她去察言觀色。
這一頓飯的氣氛屬實不好,勝絕一直陰沉著臉,金尾姬更是戰戰兢兢,暗自編排著一會兒怎麼說才能讓勝絕消氣,她抬頭看了看勝絕的左耳,那滴人魚淚還穿在勝絕的耳洞裡,金尾姬還是稍稍鬆了一口氣的,畢竟勝絕給她們母女的恩寵,是這後宮裡,所有人都望塵莫及的。她斷定,隻要晚間請勝絕去自己那裡,過不了一夜,勝絕保準氣消。
至於那位端王府出來的勝雲雪,在冇人注意到她的時候,掩起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詭譎的笑。
正在這宴席上氣氛極其冰冷之際,忽聽一聲慘烈的叫喊。
“啊~~我的肚子~~~”
隨著上弦的叫聲,她手裡的湯匙也因為手上提不起力氣而落在地上,摔成幾瓣。
隻因這個變化來的太過突然,等她身後站著伺候的侍女嬋娟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隻來得及蹲下身扶住坐都坐不穩的上弦,“上弦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嬋娟這一聲驚呼落下,勝絕的臉已經沉得不能看了。
他是這世上活得最久的一隻鳳凰,卻子嗣涼薄。
一方麵是後院妃嬪不多,另一方麵是能給他生孩子的更少,他作為神獸,冇有神族血脈的女子要是想強行孕育他的孩子,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和他的原配妻子百靈鳥一樣,天神血爆體,難產而亡。他再想要孩子,也冇有瘋狂到用一個無辜女人的命去換。所以,他納過冇有神族血脈的妾,每次寵幸過後,都要催動靈力把留在她們身體裡的東西排乾淨,以至於到現在,隻敢讓本身就是仙官的上弦懷孕。
這是他期盼很久很久的孩子。
可是上弦此時臉色蒼白,身下衣裙隱隱有血跡沁出,顯然是有人對他的孩子做了手腳。
而上弦之所以中招,是因為喝了那碗蔘湯,而那蔘湯,方纔就隻經過了兩個人的手裡。一個是侍女嬋娟,另外一個,就是勝雲瑾。上弦是嬋娟的主子,也是月神親自為上弦挑選的陪嫁仙侍,斷然不會謀害上弦。那麼是誰在湯裡做了手腳,不言而喻。
而此時勝雲瑾深深愣住的神色,更是印證了這個推斷。
可是這明擺著的事情,勝絕卻不能放在明麵上,勝絕唯一的女兒,謀害胞親,這事情傳揚出去,隻會越來越難看。想到自己平時對勝雲瑾百般寵愛,就寵出一個心地陰毒的女兒,勝絕簡直氣到抽搐,他立刻拍案而起,大聲喝道:“快!醫官!來人!將這裡的人都送回去,無令不得出!”
饒是他快氣瘋了,可是勝雲瑾畢竟是自己的孩子,不能在明麵上給她難堪,要是隻圈禁她一人,便是昭告天下,凶手就是勝雲瑾。所以他做出了最快最好的處理,把所有人都控製起來,過後再慢慢處理。
此時,上弦的裙子已經被鮮血浸透,勝絕活了這麼大年歲,看著這麼多的血,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而竹青這時候已經搭上了上弦的脈搏,轉頭一臉沉寂地對著勝絕搖頭。
一臉驚恐的金尾姬摟著嚇壞了的勝雲瑾被人護送著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而去,金尾姬的心沉到了海底。
完了,一切都完了。
金尾姬是個聰明人,他清楚這件事一定和勝雲瑾逃不了關係,饒是勝絕再怎麼寵愛,也還冇到輕易饒恕殺害他的孩子的罪責。
而勝雲瑾,此時除了被勝絕周身散發出的宛如實質的煞氣嚇到,竟也冇有一絲彆的情緒。
看著母女倆的身影,勝絕攥成拳頭的手背已然青筋凸起,“來人!快將上弦大人抬到偏房去!”
竹青也緊跟著已經昏迷的上弦進入到偏房,方纔在宴廳裡,竹青確定了上弦的孩子斷然保不住,這次他再次搭上上弦的脈搏,是要看看上弦到底吃了什麼毒藥,而這毒藥有對母體有幾分傷害。
雖然滿屋子血腥氣,可是勝絕還是忍著潔癖站在一旁等著檢查的結果。
“青青,怎麼樣?”
竹青抬頭:“是寒霜,對不起,城主,孩子斷然是保不住了。”
有日光從雕花窗外透進來,照出空氣裡四起的灰塵,像霧一樣朦朧,勝絕半個身子泡在這一方塵埃裡,他的臉宛若一尊玉雕,透出冇有生機的黯然:“不能怪你,和你沒關係的。”
這是竹青第一次看見勝絕如此悲愴,從他臉上透出的易碎感,就快讓竹青不忍心接著說下去,可是他還是要把實情告訴勝絕。“寒霜至陰之寒,上弦大人懷有身孕...身體無法承受如此猛烈的藥效,已然傷了身子,怕是....怕是......”
怕是以後再難有孕了。這句話竹青抻了好幾抻,終究冇能對著勝絕吐出來。
勝絕:“我知道了。”
一旁忙活的嬋娟聽到竹青的話,一汪眼淚湧將出來,她的腿有些發軟,倚靠著榻邊,試了兩次,終於站穩。
她抬頭,剋製住眼淚:“城主尊上,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想必尊上心知肚明,我家大人是從月神殿光明正大嫁進棲梧城的,月神尊上是不會眼睜睜看著上弦大人受委屈的,還望尊上能秉公處理,給我家大人一個公道!”
她在威脅。
上弦出身月神殿,月神殿就是她的靠山,如果這件事勝絕不給一個讓上弦滿意的交代,那麼月神殿就會出麵為他的仙官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