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先彆著急,咱們身體養好了再說……”
“是啊哥,你看看你現在,就先彆折騰了。”
業一抬起手揉揉太陽穴,腦子還有點暈。
“我想收養葉雪。”
三咪、阿徹:“啊?”
“我要收養她。”
阿徹徹底傻了:“不是,哥,你想要小孩兒可以給咱找個嫂子生一個啊,咋非要領養個人類小孩呢。”
三咪一拍阿徹的腦袋:“哥這是想近水樓台先得月,你不懂彆亂說。哥,你這暈倒了還想著血的事兒呐?”
業一搖搖頭。
“不是,我隻是想收養她。”
這下三咪也傻了。“不是,為啥啊?”
業一閉上眼,“冇有為什麼吧。”
人的抉擇往往在一念之間。
像我這樣平平淡淡過了千八百年的老鬼,也想任性一把了。
業一在心中想著,腦子裡又出現了那個小姑娘小小的身影。
他再次去福利院之前,想了想應該給小孩帶點什麼。
可惜業一不知道現在的小孩都不喜歡什麼。
一路上,他買了奶茶、餅乾、小蛋糕,又到路邊燒烤攤烤了一把羊肉串。
黑色小轎車再次停在福利院的門前,第一個朝他們跑過來的是小桐。
業一心裡一直念著的那個小女孩,正坐在幾米開外樓前的台階上看著他們。
小桐有點害羞地跟業一打著招呼:“業一先生,你們已經好幾天冇來了。”
三咪打趣她:“咋了,小妮子想咱們業一先生了?”
小桐連忙搖頭:“纔不是,業一先生講題目講得好。業一先生,你這次來是……”
“來看看你們。”
小桐狡黠一笑:“是來看小雪的吧?她好像……在等你。”
她回頭看了看坐在門口的葉雪,跑開了。
業一推開車門下來,朝小姑娘走過去。
小姑娘正坐在那,托著腮看著他。
“你來了?”
“嗯。”他把手裡提的小零食和燒烤都遞給她。
小姑娘很容易被好吃的收買,神色溫柔了許多:“來做義工?”
“來看看你。”
她見業一還是打著把油紙傘,身上卻冇穿長衫,而是一件深紅色襯衣,問他:“怎麼不穿長衫了?”
業一笑笑:“不是很方便。”
小姑娘卻說:“你穿長衫其實也挺好看的,冇必要在乎彆人的目光。”
業一在心裡表示讚同,他也不覺得穿長衫出來有什麼不好,隻是穿襯衣會更方便舒適。
二人一同走進樓裡。小姑娘拿起奶茶喝,一邊嚼珍珠一邊問:“你來看我乾嘛。”
“和你商量一下,我還是想收養你。”
小姑娘一挑眉毛轉過頭看向他:“你年齡夠了嗎?結冇結婚?”
他回答:“這些都冇問題,主要是看你願不願意。”
“我都說了我不願意。”小姑孃的回答毫不留情。
“為什麼不願意呢。”業一也不惱。“被我收養,就天天有好吃的,有好學校唸書。”
“誰跟你講我喜歡唸書的。”她白了他一眼,又吸了兩口奶茶。
“那奶茶、雪糕、鐵板燒也不喜歡嗎?”
小姑娘嚥了下口水。“喜歡又能怎麼樣?”
“喜歡就天天給你買呀。”他幾乎脫口而出。
業一問她:“你是不是擔心我?”
“擔心你?”她反問他。
“之前彆人說的那些……”
命格太陰,容易剋死身邊人。
小姑娘有點疑惑,他表情倒是輕鬆。
“我不信那些東西。”她很快明白他在說什麼,聲音不大,聽著卻很有力。“就算真的和命有關,那也是他們自己命不好。”
又停下身來抬頭看著他:“你命硬不硬?”
業一思考了一下。作為一個人來說,他一劍就把自己弄死了。作為一個鬼,他硬生生活了上千年都還冇灰飛煙滅。
應該是挺硬的。
他神色認真,問她:“要不你試試吧?”
小姑娘懶得回答他,又扭頭走了。
業一去找小桐,問她之前說能幫自己收養葉雪的辦法是什麼。
他在自習室外麵找到這比葉雪大幾歲的女孩,也從口袋裡抓出幾個巧克力給她。
小桐收下了,臉上紅紅的說“謝謝”。
業一有點尷尬地笑笑:“幫幫我,小桐。”
小桐撕開一個巧克力的包裝遞給他,他擺擺手冇接。少女把巧克力攥在手心:“這個……怎麼說呢?”
她想了想:“我不能直接告訴你。”
少女伸出細長的手指撩起自己的劉海,指尖在眉毛上點了點。“你要是能弄明白小雪的這個秘密,說不定她就跟你走了。”
葉雪也有劉海,厚厚的一層,遮住了眉毛,隻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烏黑眼睛。
來都來自習室了,業一乾脆在這給孩子們又當了回輔導老師。
恰好又是週末,自習室裡孩子很多。
上一次是為升高中的孩子解答問題,這一次他直接在講台前給孩子們講起了故事。
業一也算是滿腹經綸,故事隨手拈來。
從夏商周講到春秋戰國,從五胡亂華講到滿清入關。有些是看前人史書所習,有些是自己親眼所見。
那個小姑娘走進自習室的時候,他正講屈原的《山鬼》。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脩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其他孩子都在聽主人公對山鬼的熱情愛意,聽多強山鬼對心上人的執著等待。
那小姑娘隻問了一句:“《山鬼》真的是個愛情故事嗎?”
“是,也不是。”業一淡淡回答。“如果這位同學有興趣的話,課後可以來找我詳聊。”
小姑娘冇說話,心想,還真把自己當老師了啊。
他講完,發現那個小孩已經不在自習室了。業一站在窗戶邊望去,她果然又在那操場邊。
業一撐著傘過去的時候,她正在吃小餅乾,嘴裡塞得滿滿的。
一邊嚼一邊問他:“你為什麼總打著傘啊?”
“對陽光過敏。”業一寥寥幾字回答。
“還有對陽光過敏的嗎?”她覺得奇怪,“那你下雨天為什麼也打傘?”
業一忍不住笑:“為了不被淋濕。”
她佯怒般瞪了瞪他。
他不笑了,跟她說:“要細嚼慢嚥,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
小姑娘往嘴裡塞得更多:“我就是要說。”
業一點點頭:“好吧,你吃得這麼快,吃完了就冇有了。”
“你不再來福利院了嗎?”
“不一定呢。”業一抬起頭看了看操場,還有挺多孩子在操場上打球散步,“再說,這麼多小孩,我乾嘛要給你一個人帶零食?”
“你一定會再來。”小姑娘一臉滿不在乎又勝券在握的樣子,“而且你不會給其他人帶零食。”
“為什麼?”
“因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不圖他們什麼。”
“那我圖你什麼嗎?”他像是明知故問。
葉雪又不理他了。
圖帶你回家。
他在心裡偷偷說,又想起了小桐說的,這小姑孃的秘密。小桐說:“當你撩起她的劉海,看見她眉毛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她劉海下麵,她的眉毛。
業一好像把他需要的是血這件事完全忘記了。
回到自己的三層小樓,“業一工作室”裡,兄弟三個圍著辦公桌坐著。
“哥這是要開個小會。”三咪說。
阿徹問:“哥,又有啥事啊?”
業一清清嗓子:“主要有三個問題。第一個,我需要一份穩定工作和穩定居住地。”
阿徹又問:“咱這不是住得挺穩定的嗎?”
業一雙手握在一起放在辦公桌上,低聲說:“我問了一下,這個隻能是私產,冇有房本。”
“那咋辦啊?”
“買唄。”三咪回答得很乾脆,“哥存了這麼多年錢,買房子不是分分鐘的事兒。至於工作,哥咋突然想融入社會了?”
“我要領養葉雪,冇有穩定工作不行。”業一抬起頭看向三咪,“保潔不要文憑,我去當保潔吧。”
三咪、阿徹:“……”
三咪想了想:“我不是有小公司嗎,給你在公司掛個名,再一個月給你發個五千工資,隨便乾點啥不比乾保潔強?”
業一笑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謝謝。第二個問題是,我要結婚。”
“啊??”
兩個小弟又是一驚。
三咪反應過來了:“這也是領養小孩的要求吧?”
“嗯。所以這事要儘快。”
“那你就出去處個對象唄,哥你這條件,處對象還不容易?”
“人家姑娘願不願意跟哥閃婚還是個問題,還要一結婚就多個娃,這叫什麼事兒……”
業一看著倆弟弟你一言我一語的,也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我想……去找一下師姐,師姐也冇結婚呢。”業一怪不好意思的。目前能立馬答應自己這個無理要求的,想來想去也就隻有他交情過了十幾次命師姐了。
三咪和阿徹沉默了,問他第三個問題是什麼。
業一不自覺伸出手理了理自己額前的碎髮,說:“怎麼才能把小姑孃的劉海撩起來呢?”
帶她去理髮做造型?
給她修個眉毛?
還是直接上去啥也不說就開撩?
三個男人一晚上都冇想明白。
最終他們決定明天去找一趟師姐,把這第三個難題交給師姐處理。
入夜,寢室熄了燈,小姑娘站在窗戶邊偷偷啃小蛋糕。她晚飯吃得很飽,現在隻是嘴饞了。
小姑娘摸了摸自己吃得鼓鼓的肚子。
不知道以後還有冇有這麼鬆軟的美食呢?
她回想了一下那個給她送蛋糕奶茶的人。
長髮,穿長衫,撐著油紙傘。
旁人見了一定會覺得有些奇怪。
她卻不這樣認為。
業一長得很好看,也許是因為陽光過敏,他膚色很白,臉型流暢,鼻梁高挺。
尤其是一雙眼睛,淺淺的雙眼皮褶皺,眼形細長,很有東方韻味。
配上一件長衫,一把竹骨紙傘,微笑時氣質清雅溫潤,像書裡走出來的古代文人。
她不關心彆人怎麼看他,或是奇怪或是驚訝。
小孩子覺得,他生來就應該這樣。
她為什麼會拒絕他的收養呢?
小姑娘拍了拍手上的蛋糕碎屑,摸了摸自己左側的眉毛。
記憶裡養父朝她舉起皮帶的一幕再次出現在眼前。
養父養母在領養她的時候,在帶她回家的前幾天,也像業一一樣溫柔。
她害怕一身風骨的男人也會朝她舉起皮帶。不說是皮帶——他大聲訓斥她幾聲,她都會覺得受不了吧。
她覺得在福利院裡其實已經挺好了,害怕開啟一段未知的生活。
業一在超市裡買了一箱特濃蘇,一箱腦白銀。今天三咪公司有事,阿徹又因為昨晚冇睡好起不來床,業一一個人提著兩箱奶去找他師姐。
業一的師姐叫業山,是隻老狐狸。業山和他年紀差不多,比他早一百年拜入師門。
他們那個師門就叫“業”。
雖然讀過不少書,但他不會取名字,“業一”這個名字是他自己瞎扯的。
業山受師父寵愛,師父特意給取的名字。很顯然師父也不太會取名字,給一個女孩取名叫大山。
業山在人世間一直混得很好,現在自己做生意,開了餐廳KTV商場電影院和洗浴中心。
好在她這些產業都開在了一棟樓裡,要不然業一還真不知道該上哪找她。
業一一手拎著一箱東西在樓裡溜來溜去,終於在服務生帶領下到了業山的辦公室。
“稀客啊。”業山穿著粉紅色連衣裙,正把一條長腿抬起來放在辦公桌上,扭曲著身子給腳塗指甲油。“你怎麼想起來我這了?”
“哦,師姐,我要結婚。”
“你小子居然要結婚啦?都冇聽說你談戀愛啊……”師姐業山頓時喜笑顏開,“還記得來給你師姐發請帖,算你有點良心。”
業一一點也不客氣地在她辦公室裡的真皮大沙發上坐下,把兩箱東西往地上一放。
“師姐,我要和你結婚。”
嚇得業山指甲油都掉地上砸碎了。
“你說啥?”
“我要和你結婚。”業一冇什麼表情,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就好像剛剛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不是他一樣。
業山從旋轉老闆椅上跳起來,氣勢洶洶走到他麵前,“你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是。”業一露出他標誌性的微笑。
業山太瞭解他了,知道他肯定不會平白無故想跟自己結婚。而且這倆人純友情純親情,認識了七八百年也冇擦出過愛情的火花。
“說吧,怎麼回事啊?”
業一解釋:“我要領養個小孩,人家要求必須已婚才能領養。”
“哦,”業山歪著頭看著他,“你一個人過日子過膩了準備要小孩是吧?”
業一點點頭。
“那你咋、不找我、給你生一個?!”業山有點氣急敗壞,說出的話比業一還離譜。
業一仍舊笑著:“鬼妖殊途。”
這麼多年隻有業山自己一個人知道業一笑起來的時候她到底有多想掐死他。
認識這麼個倒黴小子真是不知道哪輩子做了孽。
業山深呼吸一口氣,“跟你結婚影響老孃桃花運。”
“隻是我的身份證和你的戶口本結個婚,其實和你我本人,冇太大關係的。”業一解釋,“有那張證就行了,我領養的孩子自己養。”
業山冷笑:“你讓我養我也不會養。”
業一湊近他師姐:“姐姐姐姐,拜托拜托。”
業山長歎一口氣,痛恨自己在這傢夥拜入師門的時候就把他掐死。
然後他又問:“怎麼樣才能撩起一個女孩子的頭髮?”
“你撩人家女孩兒的頭髮乾什麼?”業山皺著眉毛瞪他。
“看看她劉海底下的眉毛長什麼樣子。”
業山勾起右側唇角,長指甲撓了撓自己的臉頰:“小業一,你不是不近女色的嗎?”
業一覺得跟她解釋其中緣由太麻煩,隻說:“這個很重要。”
業山想了想:“送她個髮卡什麼的,或者是帶她去風大的地兒,再不行就帶她去遊泳好了。”
她給業一煮了杯咖啡,業一抿了一口,苦苦的,他不喜歡。
這些方法能有用嗎。
他暗自腹誹。
但當天下午他還是來到了他師姐開的商場,選了幾個卡子。
粉的白的黃的花的,大小都有,不知道小姑娘會不會喜歡。
業一又買了個粉色繫絲帶的小禮盒,把幾個卡子都放進去了。
業山也冇多為難他,買完小卡子倆人搭了個出租直接上民政局了。
業一進去排隊。
業山在室外點了根細長的香菸,隔著玻璃窗用口型問他:“需要做個婚前財產公正嗎?”
業一坦誠回答:“和你比起來,我都冇有財產。”
“好吧,但是有一點,”業山用紅唇吐了個菸圈,“那小孩成年咱就裡麵離婚,彆影響姐姐桃花,萬一哪天我想跟彆人結婚了呢。”
業一說“好”。
民政局邊上的路人都被這姐的幾句話驚到,一個個暗自腹誹“明擺著是風騷富婆包了小鮮肉啊”。
結婚證拍的也極其隨意,一個人頭頂大波浪穿粉紅色V領抹胸裙外套一個小西裝,一個人穿個長衫膚色比新娘都白。
攝影師喊“新人靠近一點”,業一滿腦子想著下次去福利院應該帶點啥。
眼前閃光燈猛然一亮。
要不也帶一箱特濃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