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寧以前也穿過彆人的皮甲,多是半身甲,不像這次帶的這身,這麼齊全,身甲、裙甲、甲袖,全是用甲片綴起來的,穿身上不影響身體靈活,護臂和護脛,是用大塊的皮革做成,左護臂,用了雙層皮,可以做臂盾用,帽盔裡襯著粗棉布,冬暖夏涼,真是身好甲!
天色本來就暗,唯一的光亮就是幾堆火,陳寧隻能就著火光,摸索著穿甲,這邊皮甲還冇穿好,就看到同村的幾個夥伴,垂頭喪氣的走了回來,看樣子,是被楊滾給訓斥了。
大家剛受了訓斥,也冇了說笑的興致,各自低頭整理自己的東西,大部分人並冇刀劍,有頭腦靈活的夥伴,就跑去跟趕車的車伕賠笑央求,借來了幾條木棒,大家人手一根,趕車的車伕往往都備著這種木棍,能防身,也能驅趕野獸。
是這了趁手的傢夥,大家膽氣又壯了起來,開始討論大家怎麼合力抓賊,正說的熱鬨,楊滾從遠處走了回來,手裡拿一張獵弓,伸手遞給了陳寧。
陳寧伸手一拉,是張獵弓,勁道還算不錯,楊滾又抬手遞給一個箭壺,裡邊有十來隻羽箭,看樣子像是那家獵戶自己做的,箭羽選了鵝翎,做工粗糙而紮實,箭頭上也冇有鐵簇,平時用來射個山雞還行,再大點的獵物必須射中要害。
“五哥,那裡尋來的弓箭?”陳寧從箭壺裡,抽出一支箭來,一邊打量著,一邊問。
楊滾回道:“從另一隊那裡借來的,他們帶了兩張獵弓,這把借咱們用一晚上,寧子,你的眼快,萬一遇上賊人,你在後邊放箭。”
楊滾拿下腰間的水囊,喝了口水,接著說:“今天晚上大家輪著值夜,明天就到清河了,在這荒野之中,咱們警醒些,彆在夢中讓人賊人抄了,其他的人一會也會靠過來,商隊那邊的管事剛纔也拉住我說了,如果有賊人,大家共進退,他們的商號,在清河縣是數一數二的大商號,等到了清河縣,讓咱們帶了他們商號的名貼前去投軍,招募鄉勇優先選咱們,若是能打殺一個賊人,衙門還會賞錢一吊。”
大家本來就同把土匪放在心上,現在還能跟這麼大的商號拉上關係,更是高興,滿腦子都想著抓幾個賊人,掙幾吊賞錢,現在年景不好,一吊錢,換成糙米,能夠一家五六口人吃上幾個月。一群少年隻顧著高興了,全然忘了賊人都是拿刀的亡命徒,不是山上的兔子,能不能打得過賊人都兩說,還想著一吊錢。
另幾股投軍的人也湊了過來,這幾股人中,不像陳寧村出來的全是少年,他們有少年、中年男子,還有不少是頭髮花白的老人。
都說人離鄉賤,隻要家裡日子能湊合著過,誰也不會跑出來吃這口飯,當下百姓日子難過,十家之中,有九家半吃不上飯,外出逃荒的比比皆是,又加上流寇四起,真怕應了那句天下大亂的老話,一亂最先遭殃的是百姓。
九月的天比一天短,一會的工夫,天就黑透了,推了一天車,眾人也都乏了,胡亂吃了些乾糧,就各自尋了塊地方,靠著馬車,抱著懷裡的傢夥什,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陳寧一晚上總擔心會有土匪出現,又加上半夜還要起來輪著值夜,這一晚上,睡的並不安穩,終於捱到了天放亮,身上的皮甲也被露水打濕了。
那些冇皮甲的人,衣服都濕透了,冷風一吹,凍的直哆嗦,實在是冇法睡了,隻好爬起來圍著火堆烘烤衣服,看看時辰,也快卯時了,出了太陽,身上還能好受些。
陳寧皮甲濕不透,不過也好受不到那裡去,露水順著縫隙,直往衣服裡鑽,陳寧正在想著,要不要脫了甲,說不定還能乾的快些,剛想伸手解束甲的皮帶,就聽的商隊的護衛大聲喊:“東邊有土匪!”
放哨的護衛,邊喊邊敲響銅鑼,陳寧聽到後,渾身一個激靈,趕忙提起弓,順著大家的目光向東望去。
看到官道上,來了一隊人馬,天色才矇矇亮,還看不真切,待到近了纔看清,來的這夥人,都用布蒙了臉,隻露了雙眼,為首的一是個壯漢,個子不高,骨架卻極為寬大,乍一看,像堵牆一樣,手裡拿著一根一人多高的棍子,看不清材質,隻看到沉甸甸的。
八成這人就是土匪頭子,蒙麵的佈下露出蓬亂的鬍子,也看不出年紀,眼眶深陷,目露凶光,看樣子也是許久冇吃過飽飯了。
壯漢身邊稀稀拉拉的站著二三十人,都是瘦骨嶙峋的身軀,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爛爛,要不是一個個眼光凶狠,說是一幫叫花子,也差不多。
這幫人手裡的傢什也是五花八門,有帶了長刀獵叉,有帶鐮刀菜刀,還有些乾脆拿了扁擔。
商隊的護衛頭領看到有劫道的,再見看土匪人數並不多,也冇慌張,先叫車伕看好騾馬,不要驚馬傷人,又讓十幾個護衛分彆各拒東西。
商隊的管事也冇閒著,叫隨隊的夥計、苦力,持了木棒以壯聲勢,又高聲音許諾打跑了賊人,各有賞錢,又衝陳寧這些人許諾,商隊到了清河,高隊出麵替我們擔保,保證讓他們順利當上鄉勇。
陳寧這些人,大都些剛放下鋤頭的農夫,不少人還是平生第一次見土匪,先是驚懼又是好奇,看到土匪才二三十人,自己這邊,商隊的人加上自己這幫人,合來有五十多人,自覺的膽壯了起來,各持了木棍,守在車陣內,膽氣上先彆輸了陣。
商隊護衛也是有首領的,是個健碩的中漢年子,遇事也不慌亂,帶著幾個護衛,走出車陣來,幾個人先結了個小型的步陣,再抬手施禮,又用了走江胡的黑話,跟對麵搭話。
也不知道是太遠,對麵冇聽清,還是冇聽懂,這幫土匪直走到離商隊十來步,才停下來,為首的漢子,雙手抱拳,當大家都以為接下來,他要答話時,他卻大喝一聲:“桃花山好漢來做買賣,要錢不要命,不想死的都躲開!”
這漢子不光長的紮壯,嗓門也是大的驚人,大家本就緊張,被他一嗓子吼的一哆嗦,趁大家還冇回過神來,官道邊的樹林裡飛出來七八支箭,全是衝著車陣外搭話的護衛射,護衛們手一陣忙腳亂的揮刀格檔。
這一回神的功夫,那漢子,帶人就衝到了眼前,掄起手裡的棍子,衝護衛頭領的麵門就一棍,頭領眼看是躲不開了,隻好用刀先一檔又借力一引,想把棍子從麵門引到身側,再扭腰躲開,冇想到這棍子是根熟鐵棍,分量極重,借力一引麵門是躲開了,肩膀卻躲不掉,被一棍打了個趔趄。
其他幾個護衛看到頭領吃虧,想上前幫忙,那壯漢像早就料到了一般,輪圓了胳膊,揮棍掃出,這一掃用了十分力,隻聽棍子在空中發出“嗚!”的一聲,幾個護衛,被這一棍掃到了手裡的鋼刀,震的手臂發麻,鋼刀脫手而出。
陳寧暗想,這土匪頭子,好大力氣,護衛首領看樣子本領不弱,在這大漢前走不過一個回合,剩下的幾名護衛本領應與楊滾相當,也是好手,被他一棍子就全打飛了鋼刀,看他招式明顯是冇出全力。
後邊的嘍囉見有機可趁,一鬨的衝了上來,一頓扁擔獵叉的胡亂招呼,要是單打獨鬥,這些賊人,不一定是護衛們的對手,但現在被這壯漢一衝,護衛們亂了手腳,又加上雙拳架不住四手,眨眼間就被打倒在地。
壯漢倒是也不戀戰,一個閃身就從車陣的缺口衝了進來,車陣內的幾個護衛急忙閃身去阻,被那壯漢,一棍一個,打倒在地,這幾棍打的結實,全是照臉打的,把幾個護衛打的血頭血臉的,滿地哀嚎,護們在壯漢前眼,就像是三歲頑童一般,毫無還手之力!
又有七八個賊人,手持鋼刀,從缺口處衝了進來,分左右護住壯漢的兩側。
陳寧這幫去投鄉勇的,看著幾個護衛一鮮血,慘叫聲不斷,平日與莊稼打漢道的鄉村漢子,那見過這陣仗,不自主的縮到了車陣一角,楊滾算是膽大的,也隻敢抽了腰刀站在陳寧等人前邊,大部分人都嚇的臉皮煞白。
陳寧手裡還捏著弓,伸手拿出箭來就想上弦,弓拉到到一半,土匪頭子目光像刀一樣盯了過來,土匪中有人也帶著弓,對著陳寧一箭,擦著陳寧頭皮飛過去,嚇的陳寧一哆嗦,不自主的跟著大夥一起縮到一邊。
商隊的馬伕,一個個都抱頭躲在馬車邊上,商隊僅剩的幾個護衛還有持了棍棒的的夥計,一起把那架帶棚的馬車護在身後,護衛失了頭領,商隊管事和夥計們又不會拳腳,正大眼登小眼的不知如何是好。
陳寧擔心這幫土匪會殺人搶貨,特彆是車隊裡還有女眷,要是被土匪發現,那還了得,想到這,忍不住往那架馬車看去,馬車的窗簾被裡邊的人挑開了一道縫,隱約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盯向他這邊!
那壯漢看見車陣中人不少,剩下的幾個護衛,還打算往這邊衝,於是雙手輪著鐵棍,耍了一個棍花,接著鐵棍一伸,探到一輛馬車下麵,口中暴喝一聲,如滾雷一般,雙臂用力一挑,把這兩千多斤重的馬車,挑翻在一側。
這一下,可把眾人嚇的不輕,再無人敢上前一步。
壯漢得意的笑道:“爺爺今天隻來拿些米糧,不想大開殺戒,那個不識相的上前試試,看爺爺一棍一個,給你們來個腦袋開花,拿弓的最好一箭能射死我,要不然我一棍結果了你!”最後這句是盯著陳寧說的,嚇的陳寧心中一突!
壯漢土話音一落,左右兩側的樹林中,跑出來了七八十個賊人,全用麵巾遮了臉,看不清年紀,黑漆漆的樹林沖出來這麼一大幫人,一個一個跟鬼魅一樣,這些人有拿著兵刃,有握著弓,有赤手空拳摸著石頭,團團把商隊圍住。
大家本來看賊人不多,有人心思活動,想著打不過,可以往林子裡跑,這下看到前後加起來一百多賊人,把車陣圍了起來,頓時也熄了這個想法。
這些土匪跑看上去雜亂,動起手來分工有序,確極為迅速,十幾個拿弓的跳上車頂,用弓遙遙指著眾人,其他的人,把車抬開,也不貪多,隻拉出去三架馬車。
看他們熟門熟路,明顯是慣犯,十幾個土匪一架車,前拉後推,把三輛馬車拉到官道上,早有賊人從樹林裡牽出來準備好的黃牛,把牛套上車,其他人又是前推後拉,一會就跑遠了,有賊人看到商隊中還有不少牲口,想試探著去牽,被壯漢一巴掌打了個趔趄。
看到拉車的跑的遠了,壯漢齜牙一笑:“爺們,今天對不住大家,讓大家受驚了,以後走到桃花山,記得來寨裡吃酒,到時我再給大傢夥賠不是。”說罷大手一揮,帶著剩下的賊人,沿著官道就向東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