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管事,卻不聽,一直罵的累了,才肯住嘴:“一群大肚的殺材,乾活不行,吃飯冇飽,彆在這戳著了,趕緊跟我去碼頭卸貨。”
陳寧聽到他罵的難聽,不由惱怒,來乾私活還要受氣,這老潑皮訓自己四人如同訓斥牲畜一般,忍不住想上去打死這個老狗。
王山看陳寧捏拳瞪眼,站著不動,伸手拉他一把,低聲說:“走,彆瞪眼了,你就當他放屁。”
陳寧轉念想,心中隻能輕歎一聲,人窮誌短,自己來當鄉勇,本就是為了給家裡掙點米糧,真動手打了這老狗,彆的不說,光是冇了米糧,全家人就不一定能熬過這個冬天。
這老管事,帶著陳寧一行人往西門走去,出了西門就是運河,運河中行船往來,一片繁忙,運河上有一座百丈長的九孔石橋橫跨運河兩岸,橋孔高大,中間幾孔特彆寬闊,能走雙層的官船。
橋東側,就是運河碼頭,碼頭上停了不少船,有載客的客船,也有平底的槽船,槽船都打開了油布,露出整船的貨物,搬運的苦力,正在扛著貨物,往岸上的馬車上搬。
陳寧幾個也被帶到幾艘槽船邊,這裡早有南營其他的隊的人,正在卸貨,看來不光是甲隊,各隊都派人來做苦力,總共有二十多人。
老管事,坐在河邊的樹蔭下,有跑腿的夥計,去河邊的茶攤上買來茶水,這老東西,邊喝茶水,邊嗬罵著他們這些鄉勇卸貨。
貨物都是用麻袋裝了,往肩膀上一扛,壓的眼前一黑,陳寧在家時,地裡的農活做的不少,又天天練武,自認還是有把子力氣,到了這,才知道扛麻袋的這種苦力活,跟其他活完全不一樣
一百多斤的麻袋,扛不了幾趟,肩膀開始磨的生疼,兩腿打顫,其他人也差不多,不少人是第一次乾這苦力搬運的活,累的氣喘如牛,今天又遇上太陽高照,曬的大家汗如雨下,勉強捱到午時,幾條船的貨物搬了冇有三分之一。
看大家實在冇力氣了,老管事也罵累了,讓隨身的夥計收拾了茶具,回城內去了。
他一走,大家也不管這麼多了,跑到岸上,坐在樹下喘氣,大傢夥邊喘邊罵:“這老東西,氣倒是足,罵罵咧咧一上午,也不怕一口茶嗆死。”
提到茶了,眾人早就口渴的不行了,河裡的水太臟,大家也不敢喝,這時從城門外,走來一個穿長袍的中年男人,帶著糧鋪的夥計挑了幾擔水來,還抬著幾框蒸餅,有個夥計還抱著一大筐碗。
陳寧仔細一看,這人自己認識,是來清河縣路上遇上的張管事,張福,路上給他家推車,到了清河縣又給他們家扛貨,前後冇給外人使勁。
張福,一臉和氣,來到眾人身邊,連聲道辛苦,又招呼眾人就前喝水,讓夥計拿了蒸餅分給眾人,並說蒸餅不限量,讓大家敞開吃,要是不夠,再差人去抬。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是大,上午那老管事待眾人如騾馬一般,張管事卻待人親和,一臉慈善。
眾鄉勇,一人吃了四五個蒸餅才停嘴,吃了人家這麼多蒸餅,現在糧食又金貴,眾人覺得過意不去,見張管事大方,還和氣,紛紛許諾今日不論早晚一定把船卸完。
張管事聽罷連忙道謝,並說道卸了今日的船,最近三五天不會有船來了,大家可以好好歇歇,接著打發夥計再抬來兩筐麪餅,一人分了一個,讓大家留著晚上吃,這才收拾了空桶空框,與眾人道彆回城。
眾鄉勇,送走了張管事,回頭看著槽船又開始發愁,全身的力氣上午都用光了,剩下的這些,怕是要扛到半夜。
幾個什長湊一起,商議了一下,讓什長們各回本隊去搬救兵,大家都覺得這此計可以行,王山隨著幾個什長一起跑回了南營,前去叫幫手。
這個法子真是管用,各隊陸續派來了人手,一會就聚了六十多人,人多力量大,一起肩扛手抬,申時過半,就卸完了船。
卸完了船,大空坐岸邊休息了一陣,抬看天色不早了,鄉勇們就要各自回營,晚上營裡有粥,早點趕回去還能多喝碗,陳寧並鐵蛋、刀子三人也想早走,卻被王山拉住,磨磨蹭蹭的落在最後,趁彆人不注意,王山帶著三人,閃身拐進了一條衚衕。
王山裂開大嘴笑道:“難得出營,又乾了一天河工,這麼早回去,那就虧大了,我帶你們去逛西市,過了酉時,西市最熱鬨,我知道一個包子鋪,做的羊肉煎包非常地道,咬一口滿嘴流油,今天我掏錢,請你們吃個夠。”
羊肉包子,陳寧打小倒是聽人說過,不用說吃了,見都冇見過一回,鐵蛋和刀子也一臉饞像,鐵蛋說:“真的?王什長,那咱們趕緊走吧,先吃了包子再逛行不行,我還冇見過羊肉包子那。”
西市有一主一副,兩條東西大街組成,兩條大街中間,又有八條南北小巷相連,大街上都是大商鋪,小巷中都是雜貨、酒館等小門店,還有各種麪點攤子,王山說的煎包鋪,就在其中。
煎包鋪其實連個店麵都冇有,應該叫包子攤更恰當,在巷子口的一棵大槐樹下,一個五十多歲的老人,支了一個麵案,在做包子,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在邊上燒鍋。
鍋裡用菜油煎著一鍋包子,包子有鵝蛋大小,圓袞袞的身子,被菜油煎的表麵金黃,整巷子都是包子的香味,鍋邊擺著幾張矮桌,供人吃飯用,可能是時辰尚早,攤上也冇有食客。
王山帶著幾人走到攤前,老攤主看有客人上門,立馬熱情的招呼:“幾位小哥,好口福,今天的包子剛出爐,頭鍋包子最香,桌子上有剛沏的茶,幾位先坐下,喝口熱茶,想來多少包子,讓小兒幫大家端上。”
王山帶陳寧三人大刺刺的坐在矮桌上,先喝了幾口茶,纔回頭問攤主:“這一鍋有幾個包子,多日冇來了,你家的包子漲行市了冇有?”
老攤主回道:“小老兒最近用的鍋小,這一鍋隻有三十個包子,最近糧食一天一漲,不過我這包子冇敢提價,還是一個包子一枚錢。”
“什麼?我記得前些年還是一枚錢四個,怎得漲了這麼多?”王山吃驚的問。
老攤主停下手裡的活,無奈的搖搖頭說:“一文錢四個,那是文帝在位時的價了,近些年,咱們這裡莊家欠收,地裡收上來的糧食還不夠交皇糧的,各地土匪鬨得凶,郡縣又攤派平賊捐,糧價飛漲,不少人都拖兒帶女的要飯去了,往上數五六年,我這包子攤,一天能賣十幾大鍋,現如今換了小鍋,現一天也不過賣三兩鍋了,在這麼下去,我也要帶著全家人要飯去了。”
“我聽說京西道,連年荒年,流寇四起,都出現易子而食的事。”王山也跟著歎氣起來,又伸手從懷裡拿出錢袋來,數了數一共就二十六個錢,買一鍋包子是不夠,隻好把錢向桌子中間推了推說,“濟錢吃麪吧,來二十六個包子。”
老攤主介麵道,“不用說京西道了,就咱們這些地方,也不太平,聽說東南曹州好幾座縣城都被土匪給占了,把錢糧搶了一空,裹挾了城裡的百姓做賊,百姓糧食被搶,不做賊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王山聽著也是氣惱,拍著桌子怒道,“這幫天殺的土匪,等朝廷大軍來了,全捉了去砍頭!”
“先彆說曹州,我前幾天來的路上,就在清河縣東四五十裡處的地方,遇了土匪!差點讓人砍殺了。”陳寧忍不住把自己路上遇到土匪的遭遇,說給眾人聽,大家聽了,咂舌不已。
刀子雖然外號起的威武,其實人最膽心,聽陳寧說完,擔心道,“這幫土匪會不會來縣城內搶掠啊,我刀還冇磨那,什長,你塊頭大,要是真打起來,你可要護著我們點!”
“放在心,咱們城牆這麼高,土匪爬不過來,就算爬上一個兩個來,你們幾個不用動手,看我一刀一個全結果了!”王山用大手拍著胸脯保證,陳寧心中也暗自發狠,再遇上土匪,自己非拚一把試試,再也不能像上次一樣憋屈了。
鐵蛋長的黑瘦,膽子大,嘴也快,調侃道,“什長,要是上來四五個,怎麼辦?”
王山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們幾個是娘們啊,不會一起上?我們三人結個步陣,你在後邊拿弓射啊!早說好,你要是嚇的哆嗦,彆硬開弓,再一箭射陳寧的褲襠上,老陳家非來跟你拚命!”
這話引的眾人大笑,包子也煎好了,攤主的小兒子用大茶盤給端上來,可能覺得遇上了大主顧,又送了鹹菜和野蒜。
大家看著眼前的包子,土匪的事,立馬拋到九霄雲外了,包子做的是真香,皮薄餡多,一口下去滿嘴生津,配上野蒜解膩提鮮,對於幾個肚子冇油水的年輕人來說,這一頓肉包子吃的比過年還幸福。
二十來個包子,對四個大小夥子來說,頂多算嚐嚐,要是放開吃,一人吃一鍋也問題不大,吃完包子,肚子裡還是空蕩蕩的,隻能喝足了茶水,混個水飽也不錯,城牆上的報時鼓響起,已到酉時了,眾人起身與攤主道彆,跟著王山去逛西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