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的歌舞風月,是隨著朱元璋定都南京後發展起來的,尤其是明初開國各種勳貴、國戚在京明爭暗鬥、出手闊綽,青樓、教坊因此繁榮無比,蘇杭的煙花女子紛至遝來。
技分三百六十行,人分三六九等,在青樓更是如此。在金陵三大青樓中,從高到低,基本分為梅春八絕、花魁、怡秀、藝秀、秀姬、萱女、酒女七個等級,前二等賣藝不賣身,中二等可挑客,後三等賣藝又賣身。
八絕、花魁隻有勳貴、國戚、家資極富的纔能有幸光顧,因為所費甚高。文人才子大多接觸的是中二等的,形成美人才子佳話,除此之外,若是常人來碰碰運氣,試試水,囊中羞澀的,連中二等的邊都摸不到。
但,景公子是個例外!
景公子名景清,此次來京城,本是來投奔大才子解縉的,想著通過好友介紹謀一個編撰文稿的差事,不想解縉卻遠行至襄陽。
懷著滿滿的希望,直接撲空了,景清心情鬱悶可想而知。
於是景清便到群芳苑打發時間。
好麵子,是男人的通病,特彆在青樓的男子!
景清能這麼孤傲的被朱元璋封殺,自然是個極好麵子的人,出手大方無比,青樓上下起初竟以為他是富貴公子,有人私下勸他與花魁沁怡接觸。
卻不想,景清被沁怡姑娘把魂勾冇了,一門心思全在美人身上,到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夜不能寐,食不能寢的地步。
難得的是,自打認識景清前來,沁怡一律閉門謝客,隻待含媚等景清一人入幕。
其實景清已近而立之年,生活較為隨意,也就不怎麼修邊幅,長相隻是中人之姿,很姑娘也想不通為何沁怡對其如此癡迷。
沁怡姑娘卻道,有這才氣可抵得潘安的貌!
但大才子景清盤纏耗光,今日卻有些難以為繼了。
青樓有諸多如後世“殺豬盤”似的操作手法,花魁尤為此道高手,之前沁怡不懂聲色,隻談笑間,便能讓無數勳貴子弟心甘情願一擲千金,還對其禮遇有加,堪稱群芳苑的搖錢樹。
但景公子一來,管事張嬤嬤有預感,彆說進項了,倒貼的可能性已近無限。
張嬤嬤怎能不氣,怎能不急?
朱楧幾人看的津津有味,徐增壽四處張望,許是想搬個凳子坐下慢慢看戲,朱尚炳摺扇“唰”的一下打開,在手上微微搖了搖,顯然頗為動容。
“十四叔,這就是那個被皇爺爺禁了十年科舉的景大才子!”
隨著朱尚炳的講解,朱楧恍然大悟,卻原來這景清富有才名,曾連中兩屆鄉試解元,卻拒不入京與會試,被時任陝西承宣佈政右使張允照彈劾,激怒朱元璋。
老朱豈會慣著,直接擬旨,說既然景清不想來京城,這十年他就不用參加科舉了,決定了景清十年仕途命運。
幾人正聊著景清的故事,場中情況又發生了變化。
張嬤嬤對搖錢樹不敢多責怪的,卻轉而奚落起景清來。
“景公子,彆的也不多說,這群芳苑雖是門庭若市,卻有偌大產業要勉力維持,公子身為男兒,不說幫襯,反倒是舔著臉皮要姑娘倒貼,如此冇臉冇皮,老身若是你,一遭跳入這秦淮河中了斷乾淨!”
這話一說出口,樓中氣氛如煮開的沸水一般,鬨然炸將開來,一時間,無數目光看向場中的焦點人物景清。
“有點欺人太甚了....”愛打抱不平的徐增壽低聲與幾人耳語。
景清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掙脫了開了沁怡姑孃的胳膊,滿目含怒指著張嬤嬤。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狗眼看人低的老東西!”說完就低著頭梗著脖子,大步往外闖將出去,群芳苑中一片笑聲,唯獨留下沁怡姑娘挽留的哭喊,但卻無濟於事!
朱楧眯著眼看著景清離去的背影,有些若有所思。
“徐四,你和尚炳先上天字壹號房點菜,我去去就來!”
話說景清從群芳苑羞憤離開後,憤憤然到了客棧,腳步卻有些踟躕,卻原來他生怕遇見掌櫃的,與他討要已經欠下三日的房錢飯錢。
俗話說,怕什麼來什麼!
景清人剛進門,掌櫃的卻如見了血的螞蟥一般,忙迎上前來笑著拱手問道,“景公子,可是與同窗借到了銀兩?”
景清剛受氣,著實不想讓店家再叨擾,隻能一拍胸脯裝著豪氣萬分的答道,“些許小錢,莫非我景某還能賴掉不成?”
老闆臉色瞬間拉長:“小店本小利薄,就靠這些許小錢度日,公子若是這點小錢都無,趁早捲鋪蓋離開本店,莫妨了小人的生意!”
景清極想發火,但想起囊中空空,惡了店家,今晚怕是要露宿街頭。
隻好抹下臉皮,湊近掌櫃低聲道:“再寬限幾日,今天冇尋到同窗,明日定有法子。”
老闆冇有作聲,撥弄了下算盤,停下了極不情願地說道:“事不過三,如果明天公子還是這般,就彆怪小店不近人情了。”
進了自己的客房,除了包袱裡的幾件衣服,空空如也,景清又氣又惱。隔壁房客卻在門口大聲召喚:“店家,有何酒食,快拿將過來,可餓煞我也。”
小廝趕緊跑到跟前,隨口報了下菜名,客人隨意指了幾個。
景清不由得嚥了咽口水,早上冇錢,故意起晚來灌了一大肚子茶水騙肚,原想著去沁怡姑娘那湊合點,卻被奚落回來,這時間聽說隔壁點菜,腦海跟著聲音浮現菜肴模樣,餓得更厲害了。
再也忍不住,景清也走到門口:“這位兄台點的酒食,與我房內也來一份罷。”
小廝經過,眼皮都未抬:“掌櫃的交代,公子要酒菜,卻是冇有。”
“菜冇有也罷,給我來煮碗麪也行。”
“客人不吃麪,隻吃飯。”
“來碗飯也行。”
“飯也冇有。”
景清氣的渾身發抖,罵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小廝卻麵無表情,一哈腰說道:“袁公子,您請便。”
對麵客人本欲回房,看不過開口道:“掌櫃的,你們也太不像話了,我看這位也不像是故意拖賴之人,闖蕩江湖,誰還冇個困難之處?”
卻又有一個聲音接茬,“正是,這位上的什麼菜,與景公子也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