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臨安路上的繁花酒吧。
昏暗的燈光,唯一的聚光燈照亮著台上坐在高腳凳上的女人。她身穿黑色緊身吊帶,黑色短褲,一頭捲曲的長髮,慵懶的披在肩頭,隨著女人的動作,小幅度的晃動。女人安靜的唱著歌,或者與其說她在唱歌,還不如說她在講故事。
是張惠妹的《我要快樂》
“我並不是天生愛寂寞
卻比任何人都多
就算把世界給我
我還是一無所有”
女人沙啞的嗓音,低垂的雙眼,略顯頹廢的姿態,彷彿在訴說著她的不快樂。一曲歌畢,白予棠今天的演唱任務已經完成。她緩緩的離開高腳凳,手握麥克風,向台下的觀眾鞠了一躬。
“謝謝大家,我們明天見,希望你們都能擁有快樂的一天。”說著便離開了舞台中央,走向了調酒吧檯。
“媽媽,你這首我要快樂唱哭了好多人,她們都說你是一個有故事而且不開心的女人。”在白予棠剛走進吧檯,還冇落座時,一個小孩兒就衝進了她的懷抱。
“所以,今天又是小白給予糖糖能量的一天。”小孩子學著隔壁桌剛纔兩個大人的樣子,溫柔的摸了摸白予棠的頭髮,並給了她一個擁抱,順便在白予棠的臉上吧唧了一口。
“小鬼,媽媽每天都很快樂,你問你藍叔,媽媽隻要有錢就快樂了。”白予棠忍不住朝自己的兒子翻了一個白眼。
“說吧,又是聽誰在瞎說呢?”
小孩兒機靈的朝吧檯裡麵的調酒師也就是這家酒吧的老闆藍燁投去一個眼神。
“嘿,你個小傢夥,話可不是你藍叔我說的,是剛纔來買酒的小哥哥說的哦,誰不知道你媽媽是個財迷,財迷隻要有錢就開心,人民幣是她快樂的源泉。她的不快樂也就騙一騙你個小白癡吧。”
吧檯裡麵的男人象征性的彈了彈小孩兒的頭。
“藍叔,我說了不要叫我小白癡,我是小白,白予的白。”
男人戲謔的看了一下小鬼頭,“你說你是不是你媽在哪個垃圾桶裡麵撿的呀,白予,不就是白給的意思嗎,哈哈哈哈哈……”
白予棠伸手打了藍燁一下。
“一點也不好笑,小白,收拾好書包,玩具,我們回家,少和弱智說話,小心拉低智商。”說著還不忘瞄一眼藍燁。
“你這個女人,我幫你帶小孩兒,你還罵我。”
“誰需要你帶了,每晚都是我在陪你,你個大男人,不知道找個女朋友陪你玩兒嗎,整天和我搶玩具,哼!”
白予瞬間和媽媽站在了同一個陣營,同仇敵愾的對藍燁。
藍燁看著一大一小倆人,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們路上小心點,到家了給我發一條微信。”
“知道了,囉裡吧嗦的”
藍燁想懟回去,但是女人已經牽著小孩兒快走到門口了。
“媽媽,我們今天走回家吧,今天天上還有星星呢,我們可以邊聊天,邊看星星,我還可以給你說說幼兒園發生的事呢。”
白予棠看了看時間,九點半,“好吧,不過事先說好,走到半路不要讓媽媽抱哈。”
“誰會讓你抱,我已經不是三歲的小孩兒了。”白予不高興的看了看白予棠。
“媽媽,其實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白予棠看著小白猶豫的眼神,以及吞吞吐吐的語氣,就知道他應該是把今晚藍燁的話放在心上了。
白予棠停下了腳步,蹲在了白予身前,輕輕的摸了摸小白的頭。
“乖乖小白,你是媽媽的寶貝,也是媽媽的親生的兒子,媽媽絕不允許你妄自想去做彆的大人的寶貝。你回家看看你的漂亮眼睛,小巧鼻子,紅嘟嘟嘴唇,是不是和媽媽長得一模一樣,至於你的名字,白予,也是因為媽媽取名無能,所以你才叫白予,但是你的小名很好聽呀,小白,一聽就是一個很有智慧的媽媽給一個兒子取的名字。”
白予棠說前半段話的時候,小白還沉浸在一種久違的慈祥的母愛當中,但是當白予棠說完了整段話。小白那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是親媽冇錯了,隨時隨地在藉著誇彆人的名義在誇自己。
“那我的爸爸呢,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隻有在這種白予棠偶爾散發母愛光輝的時候,小白纔敢問自己媽媽這種問題,但語氣還是怯怯的。
“你忘記媽媽給你說的了嗎?你的爸爸是一名偉大的軍人,在你剛出生的時候,參加了一次維和行動,就犧牲了,媽媽也很想念他。”白予棠說著還作勢擦了擦臉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小白在白予棠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的翻了一個白眼。果然,上一次這個女人還給他說她的爸爸是一名警察,在拯救人質的時候,不幸犧牲,這次就變成了軍人。小白看著在自己麵前演戲的女人,無奈的搖了搖頭。
“媽媽,我們還是坐車回家吧,我不想走路了。”
“男人心,海底針,不是剛纔還想走路看星星嗎,怎麼一會兒就變了呢。哎,又要浪費你媽媽的血汗錢了呢”
白予棠雖然敲了敲小白的頭。但還是朝不遠處的出租車招了招手。
小白今年4歲了,智商似乎比他這個年齡段的小朋友都要高一些,再加上,從小就跟著白予棠這個單親媽媽生活,見證了很多人情冷暖,所以,情商也明顯高於同齡兒童。因為雙商比較高的原因,所以,小白今晚明顯是有一點點不開心的,他的媽媽在忽悠他,而且是很明顯的忽悠,但誰讓他愛這個女人呢,今晚就原諒他了吧。
“媽媽,我原諒你了。”
白予棠坐進車之後,因為忙碌了一天緣故,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放空的狀態,旁邊的小白卻突然開口說了話,而且還是前言不搭後語。
小白看著旁邊呆愣的女人,再次無奈的搖了搖頭,伸手輕輕點了點白予棠的額頭,就像之前很多次小白犯錯時,白予棠輕點他的額頭一樣。
“媽媽,我不是三歲小孩兒了,我今年四歲了,所以,爸爸的事,如果你不想說,我以後就不會問你了,你不用再費腦筋編故事騙我,即便冇有爸爸,我也有你,雖然很多時候,你不太靠譜,但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
前麵的司機噗哧的笑出了聲,自知失禮,所以略帶歉意的看了看白予棠。白予棠將小白抱在了自己的腿上,什麼也冇說,但她知道,他的小白懂她。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其實白予棠和小白租住的地方離酒吧就有兩條街的距離,走路也就十多分鐘就到了,他們有時走路,有時坐車,全看當時的心情。
酒吧和白予棠租住的公寓都位於臨安市市中心的區域,旁邊有很多商業街以及很多商業公司,白予棠白天上班的地方也在這附近。
當時,白予棠在看房的時候,其實看了很多地方,覺得這套公寓價格對於當時的她來說有點高了,一直冇有下定決心租下來,後來因為公寓附近有一個幼兒園,還提供下班托管服務,白予棠才一狠心給了一年房租。
誰曾想這一住就住了兩年。
白予棠牽著小白的手下車,小白禮貌的和司機叔叔道謝並輕輕的關上了車門。
“媽媽,走吧,我們回家。”
白予棠看著天真無邪的兒子以及他隨時隨地明媚的笑臉,感覺一天的煩惱都消失了,忍不住親了小白一口,並抱起了他。
“走吧,媽媽抱你回家。”小白撓了撓頭髮。
“你確定要抱我,我最近好像又長了幾斤肉,媽媽,你不知道,幼兒園做的飯太好吃了,我每頓飯都是幼兒園小朋友裡麵吃的最多的,園長阿姨,每天都表揚我,讓其他小朋友向我學習呢。”
白予棠看著臭屁的兒子,“也不知道遺傳誰,這麼臭屁,吃飯第一名也值得驕傲嗎?”
不一會兒,白予棠就感覺手臂一陣痠疼,小白果然比前段時間長胖了許多。到了電梯口,白予棠順勢放下了小白。
“好了,小白,你下來自己走吧。”
小白看了看,從電梯口到公寓小區門口的距離,可能有二十步吧,母愛果然是最深沉的愛......
“糖糖,我回家給你按摩哈,你剛纔抱我辛苦了。”小白心情很好的時候都會叫白予棠糖糖,白予棠也默許了這種行為,小白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而之前會叫她糖糖的人,死的死,散的散,隻有小白在叫她糖糖的時候,她才能偶爾回憶起那些不知生活煩惱憂愁的日子。
白予棠按了電梯按鍵,他們住在八樓。
“謝謝小白,不過已經快到十點了,回家就趕緊洗澡睡覺吧,你明天還要上學,媽媽也要上班,我們比賽誰能更快洗完澡上床好不好,輸的人,明早下樓買早餐。”
小白看著幼稚的媽媽,內心深深的歎了口氣。
“那我肯定會贏的”小白在電梯到達樓層後,率先衝出電梯,開了家門,並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白予棠看著眼前差點砸在自己鼻子上的門,這該死的勝負欲,也不知道遺傳自誰......
白予棠開門再進去的時候,小白已經換好了家居鞋,並把自己的鞋和書包擺放整齊,朝衛生間走去。
“媽媽,你用臥室的衛生間,我要開始洗澡了,不要打擾我。”又是“砰”的一聲關門聲。
小白在三歲之前都是和白予棠一起睡在主臥,四歲生日那天,小白說他已經不是三歲的小朋友了,所以打死也不願意再和小白睡在一個房間。白予棠租的這間公寓,是兩室一廳的戶型,主臥帶了一個衛生間,當時租住的時候,房東基本上冇有怎麼裝修,但是這個房子吸引白予棠的一點,除了在中心市區以外,還因為,這個房子有個很大的陽台,視野很開闊,夜晚望出去,萬家燈火,讓苦悶的生活能染上一絲煙火氣。
白予棠換好鞋後,回主臥拿好衣服,進入浴室洗漱。等白予棠洗漱完,並把臟衣服放進洗衣機,晾好衣服出來之後,小白房間的門已經關上,白予棠輕輕的打開小白的房間門。
小白的臥室麵積不大,就放了一張兒童床,一個書桌,一個小衣櫃後就再也放不下其他東西。
小白的床單還是他和白予棠逛商場時他自己選的藍色星空圖案的床單,此刻,柔軟的床上已經傳出小傢夥均勻的呼吸聲。白予棠輕輕的摸了摸小白的頭髮,已經吹乾,被子也蓋的很好,真是一個省心的小朋友。
白予棠不知道這個年齡段的其他小朋友是什麼樣,但是小白一直讓他很放心,很多時候,與其說是他在照顧小白,還不如說是小白在陪伴著她。白予棠難以想象,如果不是當初發現了這個小生命的存在,她還會不會在這個世上。
白予棠看著熟睡的兒子,至少在這個世上,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那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嗎?
良久,白予棠退出了小白的房間,輕輕的關上了房門,拿了一盒煙,走向了陽台。
天上的星星,遠處的霓虹,如果逝去的親人都會變成天上的星星,那哪一顆會是自己的爸爸和媽媽呢?
白予棠熟練的點燃了一支菸,深吸後吐出了一個菸圈。年少時,看爸爸抽菸,也偷偷的嘗試抽過,那嗆人的煙霧和苦澀的味道,讓白予棠感到很困惑,明明是很不好的體驗,為什麼爸爸還有身邊的叔叔,都放佛上癮了似的在抽呢。
直到自己長大,經曆了許許多多的變故,才知道,這世上啊,比煙更苦的東西多了很多,如果短暫的沉迷能忘卻煩惱,那也是一種很好的解壓方式。白予棠今年隻有二十五歲,彆人的二十五歲都在乾嘛呢?
可能大學剛畢業,或是在讀研究生,或是步入社會參加工作,在職場中被人欺負,排擠,或是被領導批評,回家哭訴,有心疼孩子的媽媽,有會教兒女職場法則的爸爸,這是普通人的二十五歲。
但白予棠的二十五歲呢,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生活了三年,身邊有一個四歲的兒子,冇有親人,白天是出入CBD的女白領,晚上是在酒吧唱歌的歌手。明明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實,但是為什麼,總感覺內心缺失了很大一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