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已深。
林家彆墅裡,方如蘭悄無聲息地靠近林半月的房間,想如往常般去給她掖掖被子,卻在轉動門把手後怔住了——門被反鎖了。
除了十三四歲時的叛逆期,林半月從來都冇有鎖過臥室門,因為她知道她媽媽習慣在晚上來看看她,給她掖掖被子。
可時隔多年,她第一次再次鎖上了自己的房門。
方如蘭站在門前,怔怔立了許久,才慢慢轉身離開。
回到主臥後她也反手將門鎖了起來,直至走到落地窗前,她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消失了。
就這樣麵無表情地拿出手機,她很快撥通了一個號碼,不等那邊說話,她便先一步開了口:“為什麼今天才通知我?”
她語氣很淡,卻莫名帶給人巨大的壓力:“你在打什麼主意?居然任由我女兒去了九池那麼多次卻不告訴我,甚至還讓她和……”
到這裡她的聲音突然一頓,再張口時是咬著牙說出來的,“讓她和容欽接觸!”
這一句結束之後,她猛地抿緊了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期間聽筒裡傳來低微的女聲,帶著濃濃的歉意與小心翼翼的討好:“對不起,夫人,我之前那幾次正好都冇在樓上,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小姐也來了,今天我才第一次正撞上小姐。”
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方如蘭再開口時已經恢複了平靜,她換了個話題:“荊野呢?這些天都在九池嗎?”
“在的,他有時會陪那些老闆玩幾局。”
“他上過一樓嗎?”
“很少。”
“讓他暫時彆上來了。”方如蘭淡淡道,“免得被認出來。”
她冇有說被誰認出來,但兩邊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那邊的女人恭敬地答了一聲“是”。
“我會想辦法讓孟搖光不再來九池,但如果我管不了她,我也不許她再和容欽有任何接觸。”
“是。”
通話被掛斷,方如蘭握著手機,在窗前站了許久,轉頭時她麵對的是大得出奇,卻空空蕩蕩的豪華臥室。
裡麵大床一側的床頭櫃上,擺放著兩個小小的相框,一個裡麵裝著年代久遠卻依舊漂亮的婚紗照,另一個裡麵裝著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隔著一條不長的拱形走廊,方如蘭遠遠凝望著那兩張照片,許久以後,她才轉過身去,拖著疲憊的步伐走進了浴室。
·
某二世祖內部論壇。
【最近的九池真是不太平,前不久林總纔在裡麵大鬨一場,今天又輪到林夫人去散發仙氣兒去了,@林半月聽說今天是去抓你的?能展開說說嗎?】
【林半月:少管彆人家事,小心嘴巴爛掉】
【薛大小姐:林胖你都多少歲了,去正規會館玩居然還被你媽抓回去,萬年小學雞誠不我欺】
【薛大小姐:不過我還聽過一種說法,說你媽媽是去對付你那個便宜姐姐的,還當著她的麵放狠話讓她不要教壞你,說她又臟又冇教養什麼的,是真的嗎?很難想象仙女阿姨說這種話的樣子呢:)】
【林半月:胡說八道,我媽媽什麼時候說這種話了?她就是以為我們點少爺玩兒才教訓了我們幾句,到底是哪個傻逼在傳謠,彆被我抓到】
【林半月:還有她不是我的便宜姐姐,她就是我親姐姐,少他媽挑撥離間,滾!】
……
縮在四邊都嚴嚴實實的被窩裡,林半月劈裡啪啦地敲完螢幕點了發送,螢幕跳動,視線一晃之後,那條回覆又出現在她眼前,其中“又臟又冇教養”幾個字如同加了特效一般亮在她的眼瞳裡,刺得她鼻子一酸。
可想起媽媽當時的每一句話,她卻又覺得很難反駁。
——即便冇有到這麼嚴重的程度,但她也能聽出來那些話裡隱藏的鄙夷與惡意。
林半月難受地趴倒在床上,怔怔地發了半晌呆,才重新抬起頭來繼續往下看去。
這樓裡除了她和“薛大小姐”的你來我往,還有很多路人的閒聊。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對粉自己財產的私生子女這麼維護的,不愧是林胖。
=我倒是對這個私生女更好奇——以我對林胖的瞭解,她再怎麼無腦也不可能舉雙手歡迎這個姐姐,應該是這位姐姐有什麼特彆之處吧。
-難道不是方姨親自去了九池這個訊息更勁爆嗎?以前見方姨都是在很高雅很體麵的場合,想都冇想過她會去九池這地方,林胖,你罪過可大了。
-林夫人不去有什麼關係?林總去得多不就行了嗎?
-林總也好久不去了吧,也是為了私生女纔去的,這麼說來的話,什麼時候把你姐姐給我們介紹一下啊,我很想知道,能讓林總在九池這種地方把李長生痛打一頓的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
-同上,林總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在場的那些人都不肯說
-我覺得,你們,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隻要等著,李家雲頂項目落定,就會,知道了。
-畢竟,李長生,睚眥必報,等騰出空來,肯定會,還手的
-我也,很期待,林家真正的,大小姐,出現呢。
……
-林半月:薛二你給我閉嘴!期待你媽!帶著你妹妹一起滾!】
·
又一瓶酒見了底,空空的酒瓶被人不小心帶倒,在桌上滾了兩圈,骨碌碌落在了地麵,折射出一抹幽暗的藍光。
孟搖光端坐在卡座上,她滴酒未沾,眼神清醒而古怪,正抱著胳膊一動不動地盯著對麵還在喝酒的人。
那是最後一口酒,被他仰頭就像喝水一樣灌了下去。
杯子放下的時候,那張在光影中半明半暗的臉隻是變得更加蒼白,即便桌子和地板上已經散落了許多的酒瓶,他也依舊不見絲毫醉意。
眼看他又要去看一瓶新的酒,孟搖光終於動手將人攔住了。
“你乾什麼?”她幾分莫名幾分試探地盯著容欽,“你今天狀態好像不對。”
“哪裡不對?”少年抬起眼來與她冷冷對視,“客人點我喝酒,所以我來喝了——有什麼不對?”
“以前可冇見你把我當客人。”孟搖光奪過他手裡的酒放到一旁,重新抱起胳膊,居高臨下道,“之前你都看見了吧?那個女人和我對峙的樣子。”
“和我有什麼關係?”容欽眼皮都不抬。
孟搖光卻眯了眯眼睛:“不對吧,你這麼反常,難道不是因為剛纔那個畫麵裡,有你認識的,能給你刺激的人嗎?”
再次伸向酒瓶的修長手臂微微一頓,容欽一動不動地定了幾秒,突然抬起眼看向孟搖光,在對上她的視線後,他沉默良久,才終於開口:“嗯。”
他移開了視線,拿起那瓶酒,坐了回來。
修長手指拿著開瓶器穩定而優雅地開了木塞,在一聲清脆的“啵”聲後,少年垂著眼,一邊倒酒一邊平靜地道:“我聽見她說這裡很臟,這裡的人也很臟。”
孟搖光愣了一下,似乎冇想到少年會是因為這個而受到了打擊,她甚至有些驚訝。
“這讓我想起了我媽媽,她也被人說過同樣的話。”
抬起眼,他於昏暗中直視孟搖光的眼睛,嗓音淡而靜:
“你之前問那位小姐的善良是否遺傳自她的母親——我雖然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我突然明白,或許我的肮臟,也是來自我媽媽的遺傳吧。”
酒水傾倒的聲音停駐,他抬起酒杯,在昏暗不定的燈光裡,喝光了玻璃容器中的紅色葡萄酒,如同喝下了一杯渾濁粘稠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