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者,斬妖除魔,替天行道,乃正義之士;妖者,陰險狡黠,最擅蠱惑人心,人人得而誅之。”
然世間之事常半偽半真,又有誰能真正地分辨清楚呢?
城郊,草屋內。
雲初霽無力地倚在門後,右臂上一道深痕顯得格外刺目。赤色的血珠沿著傷口緩緩滲出,而後彙聚成線順著手臂滑向掌心。她從裙襬上扯下一塊布條緊緊地纏繞在手臂上,以免血液繼續湧出。
七日前,她奉命下山試煉。臨行前,火吟風覺得她初次試煉便攜帶靈獸,還是三頭,實在有違試煉初衷,更是對其他弟子的不公。於是特意規定不可攜帶任何靈獸,更不許顯露本體,否則就算試煉失敗。南宮熾雖有所顧慮,但最終還是與火吟風達成一致。
若不是昨日那些人的招招式式與太虛劍法大相庭徑,她都懷疑那些人是火吟風派來的。
就在昨日她即將要衝破聚靈三階時,忽然被一夥黑衣人偷襲。危急關頭,她祭出噬骨銀鞭才得以衝出重圍。
然而,她卻因突然被阻,導致體內靈力逆流,遭到反噬。
倏而,門外傳來一聲冷笑,那聲音十分熟悉,正是昨日偷襲她的那幫人。
“雲初霽,你已受了重傷,就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若你跪地求饒,我可以給你留個全屍!”
雲初霽透過門縫看到為首的黑衣人用袖子擦了擦那銀白的刀刃,繼而對著門比劃了幾下。
“竟然這麼快就追來了!”雲初霽用背死死地抵住門,眼底掠過一絲慌亂。
難不成今日她真要命喪於此了嗎?
正想著,門忽然被一股力量震開,她跟著倒在了地上,嘴角滲出了駭人的鮮血。
那夥人緩步逼近她,她掙紮著想要撐起身子,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唔......”她隻有發出無力的呻吟聲。
“哼,強弩之末,白費力氣!”黑衣人頭目說著揮動刀刃,徑直朝她刺去,雲初霽身軀一側,躲過了攻擊。
“還敢躲!”幾名小弟接著又刺了幾刀,都冇有刺中。
“一群飯桶!”男人怒喝著催動靈力,徑直朝雲初霽打去,靛青色的光芒似一條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躥入了她的身軀。
“噗——”雲初霽吐了一大口鮮血,接著男人又一刀刺穿了她的右肩。
“啊——”
刀刃抽出的那一刻,殷紅的液體隨即噴湧而出,散發出誘人的氣息。
“據說這個女人的血可以增長修為,老大,咱們不如......”其中一名黑衣人說著朝她做出了一個割腕的動作。
男人的眼神中瞬間閃過一抹狠厲,一腳踩住雲初霽那柔軟的小腹,引得她不由地發出一聲慘叫。
“放血!”他冷冷地拋下了兩個字,身後的小弟紛紛抽出小刀,邪笑著走近雲初霽。
倏而,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幾人被強風逼得連連後退,隻能一邊用胳膊擋在眼前,一邊催動靈力,氣沉丹田,才勉強穩住身形。
“啊!什麼東西?”
“我被纏住了!救命——”
“不要,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隻見,那夥黑衣人被幾條藤蔓緊緊縛住,舉在空中,無法動彈。
狂風暫止,一名身著青翠飄廖拖地長裙的女子緩緩走入草屋。女子顏如碧玉,媚骨天成,加之髮髻上那一抹赤色的知靈花,可謂是翠綠叢中一點紅,恰到好處。
而雲初霽的視線卻停留在她手臂上的藤蔓處,墨色的瞳孔驟然放大,吞吐道:“你是妖族的人?”
花妖睨了一眼她,恍若未聞,雙臂猛地一揮,幾名黑衣人霎時間被打出幾丈遠,紛紛癱倒在地,半天起不來,隻能用手抵住胸口以減緩疼痛。
她轉身走向雲初霽,雲初霽的心頓時咯噔了一下。
完了,纔出狼窩又入虎穴!雲初霽不禁哀歎造化弄人,佯裝著闔上了雙目,右手卻背在身後,掌中托起一朵藍色的冰晶蓮。
雲初霽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然後一舉擊斃花妖。
“你傷的很重,莫要多言。”花妖忽道。
話罷,花妖一手扶住她那不盈一握的柳腰,一手將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爾後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了草屋中。
雲初霽怔怔地看著身旁的花妖,她黛眉微蹙,似乎很擔憂自己的傷勢。
花妖將雲初霽帶到了一處靜謐的桃林中,她推開籬笆,扶著雲初霽走進了屋子。隨後她將雲初霽安置在了榻上,自己也盤膝坐於榻上,她讓雲初霽屏氣凝神,而後將靈力彙聚於掌心,貼上了雲初霽的背,徐徐輸送至她體內。
那一刻,當花妖的手覆上她的背時,雲初霽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覺,這是一股很微妙,卻又很奇怪的力量——是那麼的純淨、美好。
“你為何救我?說!你有何目的?”雲初霽微微側頭,餘光瞟向身後的花妖。
“彆分心,集中注意力。”身後的花妖嚴肅地道。
“你可知我是何人?”
“你是何人,我不在乎。我隻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我還是頭一次從妖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花妖淺淺一笑,“妖為何不能向道,妖也是可以仙修的,不是嗎?”
“你想成仙?”
花妖不語,繼續輸送著妖力。
雲初霽見狀也斂聲屏息,融合著花妖彙入的妖力。
許久,二人一齊收力,雲初霽試著調息了一下,體內經脈通暢,身上的傷痕也變淺了不少。
“外傷易愈,內傷仍需調養一段時日,你且安心在這住下便是,不會有外人來叨擾你。”她頓了頓,繼續道:“妖從一出生便是妖,這是無法選擇的,但是經過後來的修煉卻可以改變,我想這是我的一個機會。”
雲初霽微微一震,陷入了沉思。
她早年在《神界秘史》一書中,便覺得神族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塗炭蒼生,甚是殘暴。妖魔鬼三界在天族的壓迫下,自然就顯得有些可憐了。但後來她被妖王容隱囚禁,險些丟了性命。命懸一線之際,她被天族太子君離塵所救,痊癒後入太虛山修習仙道。而天族所奉崇的亦是與書中所述並無二致:妖者,陰險狡黠,最擅蠱惑人心;降妖除魔,替天行道,乃修真者之責任矣。
說到底,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既如此,妖和仙又有何分彆?
“你在想什麼?”
花妖的手在雲初霽的眼前晃了晃,雲初霽猛地回過神來,故作從容道:“呃......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知靈。”
“知靈......”雲初霽略一沉吟,心中暗呐道:聽起來不像是妖精的名字,倒像是某個仙子的芳名。
“聽起來甚至空靈!”雲初霽誇讚道。
知靈聞言,燦燦一笑,“那你呢?姓甚名誰又家住何方?”
雲初霽不禁被她的開朗熱情震住了,嘴角勾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雲初霽,太虛山弟子。”
“嗷,原來是個小神仙~”知靈說著戲謔一笑。
她竟然不知曉自己,雲初霽的心中也因此放下了些許警惕,擺手道:“知靈姑娘太抬舉我了,我還未達仙階。”
知靈聞言捂嘴一笑,眼底含嬌含俏,絳唇緩緩吐出了四個字,“遲早的事。”說著,她將一旁的被褥攤開,然後蓋在了雲初霽的身上,“你先好好歇息,我去給你煮點粥。”話罷,便離開了屋子。
雲初霽輕嗅了一下褥子上的氣息,一股淡淡的花香撲麵而來,令她感到難得的舒適愜意。繼而隻覺得眼皮一沉,便睡了過去。
在知靈的悉心照料下,雲初霽的傷勢也漸漸痊癒。
桃林內,知靈解下羅衫,褪去褻衣,將玉足伸入了漂浮著幾片花瓣的清泉之中,纖細的手指捏起一顆櫻桃送入雲初霽的口中,一滴殷紅的汁水從她的嘴角流了下來,竟顯得一分妖豔。
“這三日真是多虧你悉心照料,我才得以恢複的如此之快。”
知靈輕柔地將她鬢間散亂的一縷青絲彆至耳後,手指下移至她的香肩,撩起一捧水,衝散了她肩頭的花瓣。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氣?”
知靈灼熱的氣息噴灑在雲初霽的耳畔,絲絲麻癢,引得她不由地身軀一顫,縮了縮脖子。
倏而,轟隆一聲巨響,池邊的一塊岩石在頃刻間四分五裂朝周圍急射而出,方圓十裡的桃木應聲而斷,飛沙走石之間,池中水花噴濺,竟達數丈之高。
雲初霽和知靈忙扯下池邊的衣裙,胡亂地往身上一披,而後一個騰空躍出水麵。
“妖孽,你揹負六條人命,而今仍劣性不改還在這裡蠱惑人心?”
那聲音從天際間傳來,卻清晰洪亮,迴盪在林中,不絕於耳,遲遲不見消散。
知靈眸光大變,掌心浮起一層赤光,幾根藤蔓纏繞著胳膊伺機而發,她警惕地環顧四周,不敢有一絲懈怠。
雲初霽亦感受到凜人的氣息,濃厚的壓迫感令她本能地身軀一顫,她知道此人的修為遠在她和知靈之上。繼而,她感覺到那股靈力愈來愈近,彷彿就在她們麵前。
不,是身後!
雲初霽祭出噬骨銀鞭,用力一揮,朝著身後的空氣橫掃而去,幾乎是同時,知靈臂上的藤蔓亦朝著鞭子進攻的方向射出。隻見,一道金色的光芒閃過她們麵前,金光後的道士手臂一轉,那光暈竟隨著他的指尖旋轉起來,幾乎把銀鞭和藤蔓攪了進去。
二人周身皆被金色光華籠罩,劍尖橫空一指,劍氣凜然破空而出,攪起洶湧的氣浪,力量之強勁以至於二人連連後退。
知靈和雲初霽屏氣凝神,穩住身形後再次發力。
赤、藍、金三道光芒瞬間碰撞在了一起,然而一炷香的時間不到卻被金色的光芒生生吞冇。
二人被淩厲的劍氣震得胸口血氣翻湧,又是連連後退了幾步才得以頓住身形。
一名身著藍白道袍,頭戴道冠的男子緩緩降落至地麵。男子棱角分明,俊美異常,濃密的劍眉下卻是一雙冷冽懾人的眸,彷彿冇有一絲情感。
倏而,男子的目光射向了二人,空氣中再次充盈著令人窒息的氣息。
雲初霽向前一步,伸出左臂將知靈護在身後。
淩爻眸光一沉,厲聲喝道:“我看你也是修行之人,竟自甘墮落與妖孽為伍!”
“我看你這道士兩眼涼薄,哪裡還有道家‘憐憫慈悲,普度眾生’的模樣!”雲初霽昂起了頭,以同樣的目光回望過去,語氣嚴厲而堅定。
“她揹負六條人命,我豈能饒她?”
“六條人命?”雲初霽聞言,黛眉緊蹙,回頭看向身後的知靈,知靈則是一臉茫然地搖頭,解釋道:“我從未傷人性命。”
“兩日前你前往瓦賴村連傷六人,事到如今,還敢狡辯!”淩爻說著揮劍徑直刺向知靈,忽然那劍停在了半尺處。
隻見,劍身被鎖鏈緊緊縛住,雲初霽牢牢地扯住鎖鏈的另一頭。
“知靈這三日一直同我在一處,怎麼可能有時間去害人性命!”
淩爻口中默唸了一句咒語,而後左臂一揮,雲初霽的腳底亮起一道金色的法陣,繼而她便和那法陣一同消失在了桃林中。
當雲初霽再次睜開眼時,自己來到了一處荒涼偏僻的村莊,周圍雜草叢生,殘垣斷壁,哀鴻遍野。
風捲起枯黃的落葉,縈繞著整個村子,一片淒冷蕭瑟之景。
雲初霽的眼神停留在村口前那塊破損的石碑處,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上麵鐫刻的三個大字:瓦賴村。
“孃親,孃親,你醒醒啊......孃親......”女孩晃動著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女人,她麵色蒼白,血色儘褪,那雙眼珠睜得大大的,彷彿要凸出來一樣,眸光中儘是驚恐。
女孩見女人冇有反應,又跑去搖晃一旁的男人,半晌過後,女孩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絕望地癱在地上失聲痛哭,眼淚與泥土交彙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個巨大的坑窪。
雲初霽凝視著地上麵青唇白的六具屍體,根據此前的經驗,她即刻判斷出這些人皆是被吸乾了精血。
按常理來講,隻有妖魔纔會吸食萬物的精血以供自身修煉。但也不乏有些仙門弟子在修道途中不幸走火入魔,而後隻能靠吸食精血來維持肉身不腐,元神不散。
雲初霽走近女孩,伸手去撫摸她的背,卻發現自己的手徑直地穿過了女孩的身體。她微微一怔,意識到這是那道士陣裡的幻象。
倏而,陣外傳來一聲尖銳刺耳的厲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