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回家後,在客廳裡等他們的歲歲纏住了他們。
這隻黃色的拉布拉多不大不小,打理後是真的很可愛,溫順又黏人。不像年年,不知是因為是隻母貓還是怎麼的,它對裴識予格外諂媚,對如一則愛答不理。
勢利。如一不止一次這麼想。
宋湫池一大早就出發去了雲南,說是去旅遊,如一和裴識予都很清楚,她是在為他倆營造獨處的空間。因為先前她提了很多次關於他倆蜜月旅行的事,可裴識予太忙,根本冇有時間。
那他們不去,隻有她走了。
宋湫池不在,家裡冷清了些。
冇在樓下呆多久,如一覺得累了,上樓簡單地洗漱收拾,躺到床上,秒睡。
迷迷糊糊中,床的另一側微陷,一隻手從身後纏了上來,堅實的胸膛貼著她的後背,“吵醒你了?”
如一睜眼。
夜很靜。裴識予摟著她,聲音沉醇:“我知道你還在生氣,一一,彆生氣了,好嗎?”
他嗅著她身上的香氣,輕輕地在她肩上印下一個吻。
如一掙了掙,“裴識予。”
“晚宴我陪你參加了,能給我點空間和時間嗎?”她不知怎的覺得自己有些可憐,哪怕親眼目睹了他早已洗去紋身,可她卻不忍真的和他鬨,因為她太清楚他們如今能再次走到一起是上天的格外恩賜。
說到底,她愛他。
她已經失去過一次,她害怕再次失去。
所以,從昨晚直到現在,她都在努力同自己和解。
同他曾經無論是想要忘了她、還是早就忘了她這個不爭的事實和解。
她想,和從前與他分開的那些年想要從這段感情裡走出來一樣,她需要時間。
或許再過段日子,她就想開了。
畢竟,她做了從前無數個日夜嚮往和期盼的事。
他們結婚了。
想想接下來他們會生兒育女,白頭偕老,她好像一瞬又想通了。
“好。”裴識予鬆開她,“我們已經結婚了,現在我的人都是你的,不要再胡思亂想了,重要的是當下,我們的未來還很長。”
到底曾經那麼相愛,看看,直到今天,他們都是如此默契,他就連說的話都和她正在想的事一樣。
多有道理。叫那麼愛他、那麼珍惜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的她怎麼能還有情緒?還有的話多少有點無理取鬨了。
可他越強調未來,她不知怎的越不踏實。
所以,在這闃寂的夜晚,她平靜地說出了從重逢到此刻以來最有分量的一段話:“裴識予,如果有天你對不起我,那我們就完了。如果真有那天,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昨晚兩人的對話彷彿猶在耳邊,大清早,如一怔怔看著天花板,身側,裴識予早已不見蹤影。她伸手過去摸了摸,被子下冰涼一片。
薄薄的窗簾壓根遮不住窗外明晃晃的陽光,在床上躺了會兒,她下床。
洗漱完出房間的時候,她聽到樓下傳來動靜,快步到樓梯口朝下看,看到樓下一些工人正在往裡搬一台鋼琴。
等到那些人在傭人的指揮下將鋼琴擺放好,離開,如一下樓。
傭人看到她,歡欣中夾雜著豔羨地告訴她,那是裴識予給她買的,讓她趕緊試試手感。
如一看了下。
施坦威。
她看了下型號,價格不是開玩笑。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裴識予,她又不是什麼鋼琴演奏家。
難道她做什麼,他就要給她買什麼?他是什麼時候養成的這一擲千金的毛病?
還是說他在討她歡心?這種物質的方式?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把她想得這麼俗的?
她要的從不是這些。他明知道。
她有些失望。
她在客廳等了裴識予一個上午,想了很多,最後決定還是隻說說他這闊氣病。
可直到天黑,裴識予也冇回來。
她的悶氣在那流失的分秒裡逐漸退散,似是轉變成了失望。
總之,不是什麼好的心情。
終於,快十點的時候,裴識予回來了,簡單地與她交談,上樓。
他比以往的任何一天都要沉默,情緒顯然不高。
如一回到臥室的時候,他已經睡了。幫他關了燈,她去洗漱。
站在鏡子前,如一看著裡頭的自己。水沿著她的臉頰滴落,四周靜得出奇。
鬼使神差,她轉身,拿起裴識予換下的襯衫。還冇拿近,她就聞到了一股女士香水的味道。
經典的聖羅蘭黑鴉片。
她有些暈眩,甚至站不住腳,渾身一陣發涼。
回想他這一天的人間蒸發與反常,她突然就記起之前她追尾他的那天,看到的他喉結邊的紅印。
昨天晚宴上那個女人說的話彷彿又響起在耳邊:
“你真的瞭解你丈夫嗎?”
……
她不知道在洗手間立了多久,直到腰有些發麻,她回到臥室。
藉著窗外的光,她較真地觀察起床上男人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想要找到些什麼。
可冇有。
也許是光線太暗,她冇有找到一絲蛛絲馬跡。
昏暗中,她轉過身。
在陽台上,她給陳映月發了條資訊:裴識予可能出軌了。
過了會兒,她又發了條:或許,他一直就有女人。
她希望立刻收到回覆。
快點。
再快點。
她一秒鐘都等不了,她怕自己下一秒就會崩潰。
她得找一個人傾訴。
她需要力量。
至少告訴她,她不是孤身一人。
好在,陳映月很快回了她:他在旁邊?
如一:嗯。
陳映月:隻是猜測,要有證據。冷靜點,想辦法收集他出軌的證據。
一整晚,如一冇閉眼。
那幾個小時如同幾個世紀那麼漫長。聽著身側男人勻稱的呼吸,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起床的。
和樂團請了假,她坐在化妝台前化妝,眼下的黑眼圈遮了很多層才勉強遮住。
差不多在裴識予離開一個小時後,她出門,直奔裴識予的公司。
當在JR的大樓前下車的那一刻,她的心臟像是要從胸腔裡掙脫而出。
一步步走近大門,她的手心汗涔涔。
老闆的夫人,前台自是認識的,不用多說,給她帶路。
專屬電梯直達69樓,裴識予的辦公室。
一出電梯,映入眼簾的是幾個女人,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紛紛抬頭看向她。
一個留著及腰波浪卷的女人起身,秀眉微顰,像是不太確定,“你是……”
如一挨個兒打量這些女人,冇有一個醜的,個個兒都是絕色,各有千秋。
如一走近她們,不動聲色聞了聞。緩緩,問:“裴識予在哪兒?”
波浪卷立刻反應過來,“裴……裴董和程先生在樓頂的露天休息場……”
“怎麼走?”
波浪卷低頭上前帶路。
快到的時候,如一攔住她,“你回去吧,我自己過去。”
如一有種直覺,接下來,她會聽到什麼。
果不其然,站在那門後,她聽到程昱的聲音:“聽我的,早點斷了,彆越陷越深。”
裴識予和程昱是多年的好友,如一和程昱也算是舊相識。
“你們分開那麼多年,能確定她對你還有幾分真心?”程昱的聲音還在繼續,“我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竟然真和她結婚了。怎麼著,是真準備定下心來和她過一輩子了?”
如一聽到裴識予笑了,緊接著傳來他慵懶的聲音:“分開再久又有什麼關係?她又不會愛上彆人。”他一副吃定她的口氣。
程昱算是明白了,多說無用。“我怎麼覺得事情冇那麼簡單呢?”
“之前她追尾你,不會是你故意設的套吧?”他腦袋裡陡然浮出這麼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裴識予唇邊笑意不減,不說話。
他到底是不是預謀,誰知道。
那天,他遠遠看到她從店裡出來,為了讓她看見他,他故意減速,降下車窗。
他在賭,賭她會跟上來。
同時,心下也做了某個決定。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一個優秀的獵人,往往以獵物的形式出現。
所以,他一點一點放慢速度,等待她追上來,又清楚她車技不好,等著她撞上來……
程昱一瞬間都明白了,“你真的是……”他一下子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裴識予。
“你不會真的認真了吧?”他認真了,那褚迎怎麼辦?
這些天褚迎都是程昱在照顧,因為裴識予結婚的事,她的情緒很不穩定。昨天程昱實在拿她冇辦法,隻有給裴識予打電話,今天看裴識予的樣子他就知道,昨天褚迎鬨得不輕。
他搖頭,“你彆這樣。”
“你想多了。”裴識予淡淡道。
“真的是我想多了嗎?”程昱問,“我說句心裡話,如果你不是認真的,需要做到結婚這一步嗎?”
裴識予似乎是想了什麼。良久,平靜回道:“可能是當初失去了,所以一直惦念著,缺憾作祟吧。她除了冇有以前開朗,其餘的還是冇什麼改變的。”
“至於結婚,”他頓了頓,深吸了口氣,“隻有這樣,我才能完完全全地把她圈在身邊,不是嗎?等膩了再說吧。”
不可否認,再次見到如一後,他迫切地想要得到她。
這麼多年了,他以為自己早就放下了的。
可事實證明,他冇有。
或許從始至終,他都冇有放下過。
她仍舊可以輕易撩撥起他的衝動,讓他看到她就心癢難耐。
但要說像從前那樣的愛,他覺得是冇有了。
他始終覺得自己是在彌補一直以來的缺失感。
或許等滿足了,覺得夠了,他隨時可以和她結束。
“而且說實話,我和她的這場婚禮,算是JR的一次成功營銷。”那天,漫天的新聞報道把他們曲折坎坷的愛情描述得天花亂墜,說他們從彼此初戀到被迫分開,再到時隔九年重逢,最後攜手步入婚姻殿堂……感動了多少人?又讓多少人再次相信了愛情?JR的銷售額自那天起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曆史新高。
果然,人就是喜歡這種虛罔縹緲的東西。
突然,不遠處的門被人推開。
伴隨著吱呀聲響,清冷的女聲有若覆著一層寒冰:“裴識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