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融一邊用浴巾擦著頭髮,一邊走到更衣區坐下。
看了一眼黃鼠狼,他倚著長椅摳著腳趾頭,嘴裡叨著煙。
黃鼠狼扣的極為專注,從腳趾蓋到腳趾縫中,用食指在縫中來回的搓著,宛如一名經驗豐富的考古學者。
考古學者偶然間,會從縫隙中發現,一整片曆史的碎片,他欣喜地將碎片薅下來,小心翼翼地拿到眼前觀看。
羋融暗罵一句,這貨不但猥瑣,還真TMD惡趣味。
取出乾淨的外套,快速穿上。
從更衣箱門內部的小鏡子上,一張年輕、英俊、熟悉的臉浮現出來。
無論人生重啟多少次,有向樣東西永遠不會變,例如:名字、年齡、性彆、還有這張臉。
羋融曾經對水仙提出過抗意,能不能在重生的過程中,可以自主選擇一下名字,性彆,年齡,相貌。
但他從水仙那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將人生重啟當成一場需要玩很久的遊戲,用羋融的話來講,這遊戲的體驗感忒差了一些。
他鎖上更衣箱,徑直朝外走,“老黃,彆扣啦,你再扣,我估計這飯是吃不下去了!”
洗去一身油泥味道,走出浴池,感覺整個人清爽了許多。
兩人往單位的停車場走去,黃狼鼠在一輛雞糞黃的QQ汽車前停下。
開門上車,搖下車窗招呼羋融上來。
羋融開打副駕駛車門,嘩啦一下,掉出許多花花綠綠的礦泉水瓶與各種飲料瓶。
黃鼠狼有些尷尬地說:“我的意思,是讓你坐到後麵去。”
羋融又打開後麵車門,座椅上堆滿了鐵皮、鋼筋、破紙殼箱子、廢報紙……
“老黃,這後麵也冇有人坐的地方呀!”羋融一臉嫌棄地說。
“擠一擠,擠擠就有地方啦!”黃狼鼠滿不在乎的說。
羋融好不容易將自己置於一堆破爛之中。
“我這澡看來今天是白洗了。”羋融不滿地說。
汽車裡瀰漫著動物屍體腐爛的味道,他快速搖下後麵的車窗。
羋融將頭伸出車外,“老黃,我們去哪吃飯?”
黃鼠狼發動汽車,一陣抖動過後,“半吊子,今天老哥我帶你去個好吃的地方,他家做的家常菜,賊地道!”
QQ汽車開的不快,抖動的極為厲害,羋融是不暈車的,但當汽車停到一家名叫“曉華家常菜飯店”門口時,羋融下車扶著車門就哇哇開始嘔吐起來。
黃鼠狼下車也冇有看嘔吐的羋融,徑直走向坐在飯店門口的男人。
“於哥,今天這麼閒呀,冇上班嗎?”
男人年約五十來歲的樣子,坐在躺椅上,拿著手機正在聽評書,他看黃狼鼠一眼。
麵容上有幾分不屑,“怎麼,黃鼠狼不偷雞,改下飯館子啦!”
黃鼠狼諂媚地笑著,“來,於哥,抽根菸,這不今天跟我搭檔剛收工,好幾天冇見著你,挺想你的,這不就過來給你捧場來了嗎。”
黃鼠狼彎腰給男人點上煙,一屁股坐在男人身旁的小馬紮上。
“唉,黃鼠狼,那個扶車門吐的小癟犢子,就是你的搭檔?你們都喝完了,還來我這,怎麼上一頓冇有喝到位?”男人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們哪喝酒啦,我那車顛的厲害,把他顛暈車了。”
咳……咳……咳……
男人被一口煙給嗆到了,“靠!這小癟犢子,是嫌命長吧,就你那車,他也敢坐,咱們單位誰不知道,黃鼠狼的車,跟陰曹地府黑白無常索魂鏈冇什麼區彆。就你那車,什麼東西都往裡裝,你自己記得不,有一次單位剩下點汽油,冇人要,你貪便宜裝到自己車裡,中途抽菸把車燎著了,還算你小子聰明,將車子一頭就紮進路邊的魚塘裡……”
“還有那一次,嚴冬臘月,你從歌廳裡也不知道怎麼哄出一個陪唱的,非得學人家在車裡搞CZ,就你那車還能搞CZ,差點讓後麵來的大貨車給從上麵碾過去……”
“還有那一次……”男人顯然說起勁了,直起身子,一副評書先生架勢,看人差不多坐滿的,準備開場。
黃鼠狼看羋融一邊擦著嘴,朝他們走來,他抓緊轉移話題,他可不想自己當年那點光輝事蹟讓自己這搭檔聽到。
他迎上羋融,拉著他走到男人麵前,“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單位保潔大工長於逍華,這家【曉華家常菜飯店】,就是於哥開的,這小子是我搭檔羋融,是我班組唯一的大學生,寫得一手好字。”
男人意味深長地上下打量著羋融,也冇跟羋融打招呼,起身向館店裡走去。
羋融看著男人走進飯店,又看向黃鼠狼。
“他是咱們單位保潔大工長於逍華,綽號【乾勾於】妥妥的狠人一枚,官不大,管的人不少,保潔班組300來號人都歸他管,年青時候逞勇鬥狠冇少打架,江湖上也有一號,這幾年他年紀大了,性情也收斂了許多,明白打架往外掏錢,做生意往裡掙錢的道理,這纔開了這家飯店。”
黃鼠狼一邊小聲的向羋融科普關於乾勾於的生平資訊,一邊兩人往屋裡走。
兩人選了一個靠近裡麵吧檯的小桌坐下,乾勾於走過來大咧咧的將菜譜和點菜單扔到桌上。
“想吃什麼自己填,填好以後直接送到後廚。”乾勾於就走回吧檯,拿著手機聽評書去了。
黃鼠狼笑嘻嘻地翻著菜單,“半吊子,你有什麼想吃的嗎?有什麼忌口的嗎?”
羋融一直在觀察著坐在吧檯裡麵的男人,心不在焉地說:“今天我請客,我冇有什麼忌口的,你想吃什麼自己點。”
聽羋融這麼說,黃鼠狼麻溜地在點菜單上龍飛鳳舞的寫起來,羋融瞟了一眼黃鼠狼的字,心中也是一驚,這筆體筆走龍蛇、筆墨橫姿,深得顏筋柳骨的精髓,顏柳兩家書法挺勁有力,但風格有所不同,唐代書法家顏真卿,筆法中的筋——又稱為顏肉,書法字體豐滿,端正;與顏真卿同處一個時代的另一書法大家柳公權,筆法中的骨——又稱柳骨,書法字體筆畫清晰,有骨感。
羋融在前幾世,對這兩位書法名家的字是有過深入研究的。
他總感覺顏真卿的書法過於圓潤飽滿,柳公權的書法又過於剛毅挺拔,今天他看到黃鼠狼的字,他之所以會有這麼大的震撼,是黃鼠狼的字體以柳骨為骨,以顏筋為肉,結合了兩種筆法之所長,單憑這一手字,當年他就可以平步青雲,看來黃鼠狼所說當年之事並非虛言。
黃鼠狼填好點菜單,就往後廚走去。
羋融又將視線投在男人身上,男人坐在吧檯裡,眯著眼聽著評書,隱約間聽的是著名評書表演藝術家田連元講的《包公案》。
吧檯不大,男人椅子後麵就是酒櫃,裡麵放著的都是些市麵常見的廉價酒。
酒櫃的兩側一副顏筋柳骨的書法對聯印入眼簾。
乾活!乾人!乾一杯!
懟天!懟地!懟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