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宛和辛垣跟著賈宰相到了暗牢。
牢中關著一個蓬頭垢麵的男子,他的手腳都被鐵鏈鎖著,整個人呈現一個大字,他就像一個了無生氣的破布娃娃被吊在那裡。
他們聽著賈宰相繼續審問。
當提及鐘離府時,鐘離宛正無聊地攪著衣袖玩的手瞬間停了下來,在聽到賈宰相提到北蒙山血案是他派人去時,鐘離宛整個人都怔住了。又聽到賈宰相吩咐人繼續去找一本書和一顆珠子,她再也忍不住恨意了。
原來是他,哪怕平日與父親不對付,如今她全府離京,不會再威脅到他一星半點,為何還要趕儘殺絕?
她雙眼猩紅,快步走到刑具台前,打算挑選一件趁手的刑具,想就此了結了賈宰相。
辛垣像是早已料到她的行動,在她伸手去拿刑具時,一手握住了她伸出去的手。
鐘離宛使勁甩開他的手,他隻是用手指在她眉心輕點,她便立即昏睡了過去。
鐘離宛醒來時,發現她已經回到了臨溪閣,她現在隻想去了結了賈宰相。可她走到房門口,卻怎麼也出不去。而辛垣就坐在院中,任憑她喊叫、拍打都不理會,直到她精疲力竭地癱坐在地,哭得再也哭不出時,他才緩步走向她。
一如第一次見麵,他朝她伸出一隻手,等著她迴應。
鐘離宛紅腫著眼睛望著他,半晌冇有動作。
他卻保持著這個動作等她。最終,她還是藉著他的手站了起來。
辛垣說過,她隻能看著,所以,就算她見到了仇人又如何?也隻能看著,任其作威作福,任其繼續施展陰謀手段。
辛垣牽著她的手來到桌邊坐下,他抬起手自桌上一掃而過,一碟精緻的點心瞬時出現在桌上,同時出現的還有好幾樣精緻的菜肴,一碗白米飯。
鐘離宛卻冇胃口動筷。她動了動嘴,因剛纔哭得厲害,現在嗓子有些啞,試了幾下才說出話來:“他真的會下地獄嗎?”
“會。”
“那就好。”她心中的恨意得到了些許安撫。
“先吃點東西。”
“嗯。”她的聲音悶悶的,雖冇多大胃口,還是聽話地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東西確實好吃,是她前幾日唸叨過的酒樓的菜肴,點心是今晚那家茶樓的。可這些吃食,此刻的她吃來卻是索然無味。
辛垣瞧她吃得極慢,也不催,就靜靜地看著。自她出生起,他就一直觀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甚至去找了司命檢視她的命途,按照司命寫的結局來看,她十一歲之前過的無憂無慮,京都街上出名的瘋丫頭,十一歲時慘遭滅門,死裡逃生到了夙江,到了夙江卻被拐賣到了青樓,雖僥倖逃脫,被一俠者收為徒弟,本以為終於可以回京尋找仇人,卻在回京的途上染了時疫,死在了破廟裡。
所以他利用這一點,將她留在了身邊,他知道她此刻心裡難受,雖說可以讓她手刃仇人以解心頭恨,但他曾發誓,絕不輕易違反天地規則,更也不想為了區區凡間俗事壞了規矩。而她帶著神息出世,加之結丹的修士本就跳脫凡人命數的存在了,要她活命,又不壞了規矩,那就讓她跟著他修煉,不去觸碰這凡人之事就好了。
畢竟他本意就是帶她走,本是見她太過執著於仇恨,麵上雖不顯,但歡喜從始至終都隻是在表麵,便想著讓她看著仇人一步步墮入地獄,也許會放寬心一些。
如今她卻沉不住氣了。
且罷,那就等著那賈宰相被斬首之日再去吧。
鐘離宛隻吃了幾口飯菜便放下了碗筷,定睛看著辛垣,欲言又止。
“想問什麼便問吧。”辛垣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猜測著她想問的事。
“你可不可以讓我親手殺了賈為仕?”
她還是無法抑製自己的情緒。
“你忘了你的決定了麼?”
“我冇忘,可現在仇人就在眼前,我卻什麼都做不了,我做不到熟視無睹,雙親慘死時的畫麵曆曆在目,我做不到隻是旁觀,大神仙,我求求你了,讓我親手報仇吧。”
鐘離宛哭訴著,甚至激動得跪在了辛垣麵前。
辛垣將她扶起來,瞧著她淚眼婆娑的模樣,一絕美女子淚眼朦朧求他的場景忽地在腦海閃現,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好像看到她哭都會很心疼,哪怕麵前的人還不是她。
他還是柔聲道:
“當初既然做了決定,便反悔不得了。若你執意,那本君隻好將你送回夙江。至少你知道了仇人是誰,也不至於報仇無門。”
“好,我回夙江。”鐘離宛鄭重地決定道。卻冇注意到一直對她以“我”自稱的辛垣此刻將自稱變成了“本君”。
“嗬。可以。這個時候回去,你還可以遇到一位俠士,他會教你武功,五年之後,你學有小成,可以回京報仇了,就是要小心經過爆發了時疫的村莊,可彆染了時疫死在了破廟裡。到時候你那已在地府受了五年酷刑的仇人若是知道了,應當會笑話你吧。隻是年後你那仇人便見了閻王,唉,就當是浪費我一番精力去北蒙山救你了。”
辛垣也不阻止聽到他說可以就起身去收拾東西的人,隻是坐在那裡繼續說著話。
這番話一說完,已經將衣物放在床上準備打包的某人突然不動了。
地府?
五年酷刑?
笑話她?
什麼意思?
鐘離宛轉頭看向說完之後就一臉麵無表情看著她的辛垣,若仔細看他的眉眼,還是能感覺到他不高興。
她一邊走向辛垣,一邊思索著他那番話的意思。
“你是說年後賈為仕就會死?而且就算我知道了仇人是誰也報不了仇?還會死於時疫?死在那破廟裡?”
“你收拾東西倒是麻利,也罷,是你要走,本君便送你去夙江,就當本君從未救過你。至於幫你續好的靈脈,斷了便是,免得壞了這天上的規矩。到時若本君興起,會好心幫你收屍。”
辛垣搖頭歎息,嘴裡還說著可惜的話,彷彿眼前的鐘離宛下一刻就會死在破廟裡一樣。
鐘離宛眼皮跳了跳,嘴角有些抽搐,心裡有億點點激動。
“年後?……年後那賈為仕就會死?”
她直接跪坐在辛垣麵前,仰著頭言語激動,雙眼也專注地看著辛垣,不放過他麵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他說的話像施了魔咒似的,隻要是他說的,她下意識就會選擇相信,冇有一絲懷疑。
“你也彆跪著了,準備準備出發去夙江吧。”
辛垣故意不看鐘離宛,很自然的往後退了些站起來朝門外走。
鐘離宛見狀,慌忙爬起來,對著門口大聲說到“哥,夜已經深了,你回去早些休息,妹妹我實在睏倦便不送你了。”
她一邊大聲說一邊觀察走出去的人,看到他一出去門就自動關上後,她立馬跑到床邊,將床鋪上收拾好的衣物一股腦兒地塞進衣櫃,又跑回床邊,鞋子一瞪就縮進了被窩裡,仰麵閉眼,深呼吸,而後緩緩地睜開了雙眼,怔怔地看著床頂素白的紗帳。
所以,她註定是報不了仇的,而作為神仙的辛垣……
突然一陣疑雲湧上心頭。
為什麼自己會毫不懷疑相信他?
辛垣真的是神仙嗎?
他說的話能信嗎?
她狠狠地甩了甩頭,就相處的這幾日來看,辛垣並無害她之意,反而還處處幫她。至於他是不是神仙,能幫她把靈脈續上的人,就算不是神仙也是個很厲害的修士了。
就這樣想來想去,她竟不知何時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