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我的血乾什麼——小姑娘想。
她回答:“不能。”
對話被一雙靈敏貓耳朵的三咪聽見了,飯都顧不上吃連忙跑過來。
“哈哈,這叔叔跟你開玩笑呢。老哥,彆嚇唬人家小孩。”
三咪把業一拉到一邊,在他耳邊小聲說:“你咋就這樣跟人家說啦?現在……時機還不成熟啊。”
業一有點疑惑,想了想也覺得不妥。
“那怎麼辦?”
“先跟她關係搞近一點唄,你也說了,給她送點吃的送點玩具什麼的,多接觸幾次,等她願意跟咱們回去……嗯就是回咱家,咱再跟她說血的事,現在跟她說她不嚇死啦?”
業一表示有道理。
他想著啥時候再來幾次,給小孩買點東西。
業一回過神來,小姑娘已經不見了。
誰也冇注意到,阿徹也把三咪這段話聽了個清楚。
還是三咪有智慧啊。
他們吃了飯就和王翠萍道了彆,準備開車回家了。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三咪開車,業一坐在副駕駛。
阿徹上了車,又說要下去上廁所。
三咪在駕駛座上玩著手機,業一覺得天色已晚就閉目養神打算小睡一會兒。
誰也冇注意到車上多了一個人。
小姑娘再睜開眼睛就是在車上了,車窗外是昏黑的山路,車裡坐著剛剛那幾個來做義工的男人。
她有點害怕。
結合業一剛剛說的,要她的血,她更害怕了。
剛剛她拿著碗筷回了宿舍,從宿捨出來上了個廁所,在廁所門口看見那個穿西服的,然後眼前一黑,再醒來就是在車上了。
她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腦子裡立馬跳出曾經養父扇她巴掌,自己被扇到嘴角出血的樣子。
再睜開眼,她想起養母抓著她的頭髮往桌子邊上撞,自己額頭紅腫冒血的樣子。
小姑娘咬著嘴唇,讓自己冷靜一點。
她顫抖著聲音叫了業一的名字。這三個人她隻知道業一的名字。
“你們要乾什麼?”
三咪猛地回頭,業一還睡覺睡得迷迷糊糊。
車很快停在路邊,業一也被小孩兒的哭聲弄清醒了。
“她怎麼在車上?”三咪問。
阿徹傻乎乎地回答:“不是你說先把她帶回去再說血的事嗎?”
三咪直接無語朝後麵大喊:“我說是現在了嗎?!”
小女孩聽到這聲音哇一聲崩潰大哭。
業一拉開車門下了車,又拉開後駕駛座的門坐進去了。
還能怎麼辦?先把孩子哄好唄。
“先彆哭……”
他坐進來的時候,小姑娘身子一顫,連忙往另一邊縮,可另一邊又坐著阿徹。
她隻能哇哇大哭了。
三咪扔了紙巾過來,業一手忙腳亂抽出紙巾塞到小姑娘懷裡。“彆哭彆哭,明天給你買一箱冰棍!”
毫無用處。
業一瞪了阿徹一眼。
小姑娘哇哇喊:“我不要冰棍!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三咪,調頭回去。”業一幾百年冇聽過彆人哭,太陽穴突突直跳。
三咪很無奈,彆無他法隻能調頭回去。
“你先彆哭了,”業一想安撫地拍拍她後背,卻不知從何下手,“我們冇有惡意。”
三咪也安慰著:“這個叔叔隻是比較喜歡你才把你帶回來的。”
業一又說:“我們現在就送你回去。”
但小姑娘好像聽不見一樣一直哭,哭得幾個男人頭都要炸了。阿徹在黑暗中看了看業一,用口型說:“不如再把她弄暈吧。”
業一用眼神回覆:“再弄一個試試。”
好半天小姑娘哭累了才停下來,小聲抽泣著。
還好他們隻開了一半這小姑娘就醒了,調頭半個多小時就快到福利院。要是開回家才發現車上有這麼個人——那這一路下來業一的頭真的會炸。
他討厭女人哭,女孩也不行。
業一說:“冇騙你,真的。”
小姑娘不理他。
臨到下車,他打開車門,她從他身上爬過,說:“他喜歡我?你們不就是想要我的血。”
跳下去跑進了福利院大門。
回頭朝他喊了一聲:“門都冇有!”
業一很無奈地看著她繞過花壇進了樓房,消失不見了。
“蠢小子,偷雞不成蝕把米。你看你又幫倒忙了吧?”
三咪痛罵阿徹一路。
業一想著,這怎麼辦?
他總不能真的去找那個大排檔老闆或者社畜程式員吧?
業一度過了他千百年來唯一一個不眠夜。
他躺在他那“業一工作室”後麵的臥室裡輾轉反側,做出了一個驚人大膽的決定。
能把她名正言順帶到家裡來的辦法,不就是收養她嗎。
第二天一早,哥幾個又跑福利院了。
他們先是去了城區買了冰棍,又開車去了福利院。
業一說要給小姑娘送冰棍就絕不會食言。
隻不過昨天他說送一箱,今天他們哥仨一人抱了一箱。
阿徹抱著巧克力味的,三咪抱著草莓味的,他抱著一箱老冰棍。
一進去把冰棍給了王翠萍,然後業一很直白地說:“我想見葉雪。”
王翠萍說:“葉雪正上課呢。”
他點點頭,然後就從紙箱子裡拿了兩根老冰棍去教室門口等著了。
好在業一自帶製冷功能,小姑娘下課出來的時候,雪糕也冇化。
今天他換了件衣服,但仍舊是深紅色的長衫,隻是袖口領口的繡花有些不同。
像業一這樣長相穿著的人總是很引人注目。她看見他,下意識退回了一步。
業一心裡雖然有點尷尬,麵上還是朝她笑了笑。
小姑娘揚起下巴看著他:“不是說了嗎?要我的血門都冇有。”
業一的笑有點兒掛不住:“我不是來找你要血的。老冰棍吃嗎?”
他從身後拿出藏著的手,一手一支老冰棍,遞給她一支。
小姑娘猶豫了一下,接了。然後撕開包裝袋塞進嘴裡往前走。
業一跟在她身後。
“你不害怕嗎?”他問。
“難道你還能在院裡給我下毒不成。”她語氣很平淡,平淡中又有點小心。
即使她看不見,業一還是小幅度搖了搖頭。
他還要她的血呢,怎麼會給她下毒。
業一也打開冰棍咬了一口,倆人一前一後走著,吃著同樣口味兒的冰棍。
她走出樓房,又走到那操場邊上坐下了。
今天是個大晴天,可業一還是打了一把油紙傘,她剛剛就注意到了,他居然把傘掛在腰上。
或許因為業一個子高,明明不小的一把傘在他腰側顯得並不突兀。
業一又給她撐著傘,隻不過這次站在了她身前一手撐傘一手吃冰棍。
小姑娘第一次開口問他問題:“你不是說要送一箱嗎?”
業一說:“已經叫王阿姨放冰箱了。”
“哦,”小姑娘露出一點失望的表情,“放冰箱裡麵就不都是我的了。”
“但你今天也比彆人多吃一根。”業一認真地思考她所說的話。
小姑娘說:“我昨天比彆人少吃一根。”
業一見她的冰棍很快吃完:“明天再給你帶一根?”
“明天你還要來?”
“嗯。”
小姑娘撇撇嘴:“你都不上班的嗎?”
“不上。”業一回答得乾脆利落。
小姑娘想,那這人一定家裡挺有錢的。
業一低頭看著她,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錢……還是有一點兒的。”
他活這麼多年,彆說金銀細軟,光是收藏的文人字畫都有上百幅了,家裡的鍋碗瓢盆隨隨便便拿出來就是個古董。
小姑娘心想:你有冇有錢和我有啥關係。
業一心想:你要是跟我走,彆說老冰棍,啥玩意都能按箱買按箱吃,不用和彆人分的那種。
小姑娘嘴上說:“你要是真有錢,就給院裡捐一點好了,咱們這冇錢,頓頓蘿蔔白菜。”
業一嘴上說:“其實我也有想要幫助福利院兒童的心。”
他又說:“昨天晚上很抱歉未經同意把你帶走,院裡的人冇說什麼吧?”
“我平時就喜歡一個人逛……回來得也不晚,消失一會兒冇人發現。”
“是我弟弟太莽撞了,對不起。”
“他是你弟弟?長得和你一點也不像。”
倆人有一搭冇一搭聊了一會兒,氣氛還算輕鬆,算是正式認識了。
小姑娘終於敢問他:“你說要我的血是什麼意思?”
業一想了想,要是跟她說自己被道士貼了符,要她的血幫忙化解符咒也太扯淡了。於是他說:“我得了一種怪病,中醫給開了個偏方,說要用你這種小姑孃的血入藥才能治好。”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這也太扯淡了。”
“扯淡且殘忍。”業一有點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具體是為什麼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是,我對你確實冇有惡意。”
“嗯。”小姑娘應了一聲。
“不過我想收養你。”
小姑娘睜大眼睛。
她一下子站起來,從他傘下跑開了。
業一又迷惑了。
小姑娘臉上滿是戒備。
“你收養我?”
“嗯。”他回答得倒是自然,又重複了一遍。“我收養你吧。”
“你為什麼收養我?!你是閒的冇事乾、錢多了冇處花?還是你老婆生不了、你不孕不育了、你要收養我?!”小姑娘幾乎要吼出來,說到最後尾音卻是在發抖。
業一徹底懵了,懵到一頭霧水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隻是說想收養她……她為什麼反應這麼激烈。
“我不要被收養……”她快要哭出來了。
業一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她手裡的冰棍棒掉到地上,蹲下抱著自己的腿,臉埋在胳膊裡,整個人變成小小的一團。
兩個人都冇說話。
她不想被收養……她之前已經被收養過一次,然後又被送回這個福利院。
她或許對那個新家庭感到失望吧。
業一也蹲下,蹲在她身邊。
是他太草率了。
他隻覺得,收養個人類小孩兒對他來說問題不大——他有足夠的金錢和時間,況且她最多隻需要十年就不再需要他了。十年對於他來說,不過是一轉眼。
可他冇想過她願不願意。
她不願意。
是因為什麼呢?
業一蹲在她身邊,聽著小姑娘哭泣。
他不知道怎麼安撫她。這是他第二次見她哭。
夏天的陽光很毒辣,即使打了傘,他也覺得有些不適。
她整個人暴露在陽光下也很難受吧。
他又把自己的傘朝她傾斜了。
業一說:“對不起。”
她冇有理他。
直到上課鈴響了。
小姑娘站起來用袖子抹了抹眼淚,飛快跑了。
他望著她快速跑去的背影,還有點冇反應過來,隻覺得有些愧疚。
辦公室裡,業一坐在王翠萍辦公桌前。
“王姐,我想瞭解一下葉雪的事。”
王翠萍一挑眉毛。
“怎麼,那孩子惹你了?”
“冇有。我想領養她。”
王翠萍抬起頭看了看業一。
“業先生,你今年多大了?”
“……不記得了。”
“這都能不不記得啊,身份證上哪年的?”
“好像1981年吧。”
“你有三十一歲?”王翠萍一臉不可置信。
業一點點頭。心想我一千三百一十歲都有。
“你結婚了冇?”
“快了快了。”業一很心虛。
“咱這個得婚姻狀況已婚才能辦領養……你這還冇結就張羅著領養孩子啊?對象同意了嗎?”
“呃……對象冇有生育能力。”
“雙方都有這個領養意向是吧?”
“嗯。”業一想了想,“王姐,還有其他的要求嗎?”
王翠萍伸出三根手指頭:“有房子,有經濟撫養能力,無犯罪前科。”
業一點點頭,這倒是冇問題。
那他想領養這小姑娘,是不是還得結個婚啥的。
王翠萍又跟他確認:“你要領養葉雪啊?”
業一還在想結婚這事。
王翠萍接著說:“葉雪有先天性心臟病,領養她的話你就要做好長期照顧她、給她看病的準備。”
“好。”
“還有就是那孩子心思重,冇你想象中那麼好相處。”王翠萍頓了頓,“你必須要做到比對待其他孩子更耐心更溫柔。”
她笑了笑:“昨天你們哥幾個來做義工,是為了看看院裡有冇有閤眼緣的孩子嗎?”
業一說:“是。”也不完全是。
他就是來找這個小姑孃的。
看來看去,也就這個小姑娘合他的眼緣了。
“其實也冇什麼合不閤眼緣的……雖然有的孩子開朗,有的孩子內向,有的聰明一些有的讀書差一點,但人性本善,咱們每個孩子都是好孩子。這裡的每個孩子都需要在愛裡長大,需要耐心和責任心。”
業一感同身受。如果他年少時爹孃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算了,反正也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
業一突然問:“她喜歡哭嗎?”
“她很少哭,這四五年我隻見她哭過兩次,她兩次被送到福利院的時候。”王翠萍的神色柔軟起來,“她平時話不多,不喜歡和同齡人講話,也很少表現出什麼情緒,傷心啊憤怒啊都冇有,但總是朝我們笑——不是說刻意討好我們,這孩子太懂事了,不想我們為她操心。”
“那她有冇有什麼喜歡的東西?”
“嗯……冇有,或者是說我們不知道。她從來冇表現過對什麼很喜歡。”
業一回想著與她僅見過的幾麵。
小姑娘想吃老冰棍是因為她隻有老冰棍。在食堂裡端著碗吃蘿蔔白菜是因為食堂隻有蘿蔔白菜。身上穿的從來都是福利院統一發放的學生裝。
他的心情沉重起來,思考了一會兒,問了王翠萍最後一個問題:“她說她不要被收養,是為什麼呢?”
“還能為什麼?”王翠萍話說得很直接,“她親生父母和後來的養父養母都對她不好唄。”
她看著業一,業一垂下眼皮看著自己腳下,已經沉默。
“留在福利院,雖然日子過得緊巴一點條件差一點,但是,這裡冇人指責她,冇人打罵她。對於一個兒童來說,在他的成長中最重要的不是有無好的物質條件,而是撫育他的人是否耐心,是否深愛這個孩子。”
王翠萍會想起葉雪曾經的養父母,很顯然,這對夫婦和耐心深愛毫無關係。
她每次想到自己曾經把這個孩子交到那兩人手中都深深愧疚。
最後王翠萍總結到:“總之,你想收養這個孩子最好提前多考慮考慮,除了符合領養條件那幾條,你還要給她足夠的愛和耐心。我也希望你不是一時衝動,收養了她就要為她負責。”
業一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心情很複雜。算不上難過,但也輕鬆不起來。
他們今天冇打算再去給學生們輔導。
走到院門口準備開車離開這的時候,忽然被人叫住了。
“業一先生!”
業一示意三咪先不要發車,他朝車窗外望去,是個長髮、下巴尖尖的少女。
正是昨天問他問題的那個。
少女彎下腰看著他,她站在外麵不方便開車門,業一隻好搖下了車窗玻璃。
“有什麼事嗎?”
“業一先生,您以後還會來嗎?”少女似是跑得急,有些氣喘籲籲地,眼神裡滿是期盼。
“這,不太好說。”業一拿出一張紙巾遞給她,讓她擦擦額上的汗。
少女眼中卻冇有失望。“我叫小桐,梧桐的桐,如果下次你還來的話,我就還去聽你講課。”
她忽然放低了音量:“如果你想收養葉雪,我有辦法幫你。”
業一不由得睜大眼。